“这些老奴都清楚,放心吧老夫人。”常嬷嬷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老夫人,您莫太担忧了,老奴就多嘴一句,叁爷的本事是极好的,总会想到法子,五丫头是个有福气的,您就放心吧。”
“我知晓你担心我的身子,你素来都是向着我的。”老太太抿了口茶,“此番我管了这事,十成里头,四成是心疼五丫头,得给她个说法。还有另外的六成,则都是我的私心。一则是,我看这次的事叁儿是对他冷了心了,但我总盼着他们还能兄弟相携,互相帮扶。二则,我得盯着其他几个丫头的婚事,特别是大哥儿的。”
这世道里,世家联姻,家族互利,牺牲的总是女子的一生,她得看着不让他利用府里剩下女郎的前程。
她又道:“还有么,”老太太冷笑一声,“就是少叫那边撺掇着闹事。”
常嬷嬷不知道听懂了几分,但她听明白了,老夫人已经做好了决定要管此事,不必她再规劝甚么,应道:“老夫人有了主意就好,是老奴多嘴了。”
老太太没再说话,她像是还望着理国公刚才的背影,仿佛从那背影里看到了往日孩童的身影。
年轻时,公公是个有本事的,但他丈夫比起来有些平庸,继承了国公府却无一官半职。
他们夫妻二人倒是自得,可公公去后,国公府的门庭冷落,还很有些闲言碎语。那时的戚珏还是个少年人,其中的落差,在书院读书的他受到的影响最为直接。
他知道日后是他承袭爵位,将要成为这国公府的主君,便更是勤奋读书,破釜沉舟,要为自己谋一份前程。他一步步努力,在那些斐言和压力下参加春闱,得了贡士,后又参加殿试,得第十名,堪堪踏入二甲之列。逢年,赐官益州府青城知县,官七品。
青城距京都山长路远,兄弟叁人商量过后,决定留兄弟二人在京照顾双亲,期至,他一人便远赴千里上任。
他到了青城以后,并不倦怠,克己奉公,清正廉明,即便两地千里之遥,陆续来往的消息愈发少了,可也知他陆续做出了许多政绩,一直官至益州知府,官四品。第五年,益州府遇了洪灾,他治水有功,被先帝召回京都。
可那个小小少年好像不知何时变了。
哪怕他回京后,一路高歌猛进,官运亨达,但她总是觉得母子二人仿佛隔了一层,他闹出的许多事只让她觉得疲累,置养外室,不顾发妻,不养长子,如今不顾亲弟,算计侄女,老太太看不明白也想不通,或许从一开始便错了。
是功名利禄迷了他的心吗?
「后生才锐者,最易坏。」
家训有言如此,可能错的还有她这个母亲,她心疼这个孩子十几年的辛苦,从不曾严厉训斥,如今也晚了,可她不能置另外两个孩子不顾,她想弥补,可却让更多人都在受着委屈。
她在屋内静静坐着,仿佛看到那个小小孩童举着那卷诗经回头最后挥了挥手,慢慢变成小点,越来越远远了……
那卷书的首页,誊抄了《诗经·棠棣》里的一句话——“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