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小食光 第43节(2 / 2)
韩沐顿时想到谢通政临终前说过的话,忙问道:“那个人是谁?”
林胜安低声道:“家主和那个人往来十分谨慎,小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每隔两个月就会来府上一次,这一点小的可以确定。”
韩沐随即问:“你可见过那人?”
林胜安道:“只远远望见过几次,他行踪隐秘,每次来都带着面具,只知道他个子不高,身形很壮实。”
从林胜安的描述中也看不出什么端倪,顾希言皱眉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林管家,谢通政平日与人往来可曾留下书信?”
林胜安目光一闪,沉吟片刻问道:“顾府丞,小的知道家主藏匿书信的所在,只是小的说出来,您能否保小的无性命之忧?”
林胜安还真是有些小聪明,韩沐冷笑道:“林管家,你大概还没弄弄清自己现在的处境,讨价还价也是要讲资格的,我们掘地三尺,未必找不到谢通政藏匿书信的地方。而你一旦从衙门走出去,全家老小可是有性命之忧,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掂量。”
顾希言亦沉声道:“你主动揭发和我们逼你说,性质是不一样的。你若没牵扯到谢通政的阴谋中,我自然可保你性命无忧。”
林胜安面色一黯,终是咬牙道:“罢了,我说就是,求两位老爷看在我主动交代的份上,给我留一条活路。”
顾希言、韩沐随林胜安去谢府取到书信,再返回府衙已经午时二刻了。他们草草翻看了一下书信,里面果然有谢通政指使姜道长贩卖私盐的铁证,看来终于可以定罪了。
心情稍稍放松下来,韩沐才发现肚子着实有些饿,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道:“伯约,我们出去找点吃的吧,忙活了一上午,我可不想再吃公厨的饭了。”
顾希言点点头正要起身,却见侍从提了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笑道:“顾府丞、韩治中,刚才醉仙楼的伙计来了,说是沈掌柜特地嘱咐他给两位老爷送午餐。”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韩沐忙笑道:“沈掌柜有心,看来我们今天中午要大饱口福了。”
顾希言亦露出笑容,他随手揭开食盒,里面居然是两盘米皮,还有一碟糟鹅掌,一碟糟鸡翅,闻上去酒香袭人。
韩沐从来没吃过米皮,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是陕西的一种吃食。”顾希言解释道:“大米磨成浆蒸熟后作成的,夏天吃味道很清爽。”
顾希言当初在沈府见过沈琼英做米皮,对此印象很深。选黏性较低的早汕米在清水中泡一夜,用石磨磨成细腻没有颗粒的米浆,然后倒出来用开水烫浆,这一步很关键,开水一定要慢慢地加。边倒水边搅拌,米浆不能有疙瘩,否则做出来的米皮颜色会泛青。
米浆烫好后再加少许淀粉水拌匀,使米皮更透亮,接着将一个大盘底部刷上油,舀入一大勺米浆,放入开水中轻轻晃动使底部成型,再盖上锅盖大火蒸一会儿,待表面起泡,米皮就蒸熟了。
蒸熟的米皮连同盘子一起放入凉水中降温,取出切成长条,下一步就是调味了。沈琼英做米皮少不了黄瓜丝、面筋、芝麻碎这三样配料,再加上盐、香醋、白糖、蒜水、麻油调成的料汁,最后加上一点提味的芥末,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米皮便做好了。
韩沐见面前这一盘米皮色泽莹白透亮,配上碧绿的黄瓜丝格外悦目。夹一筷送入口中,筋薄细滑,爽口又有韧性,咀嚼之间酸、甜、咸、香、辣五味俱全,最妙的是里面的芥末,分量加的刚刚好,吃起来不会很呛鼻,却有一种独特的辛辣芬芳,令人不由胃口大开。
顾希言最喜欢米皮中的面筋,爽滑弹牙,面香十足,每一个都吸满了料汁,一口咬下满口生津。他忙碌了大半天只觉得暑热无比,吃了几口米皮后,浑身都觉得舒适清爽起来。
江南人夏天对糟货的热爱远肥其他地区能比,糟卤是殷实人家必备之物,鸡、鸭、鱼、鹅、猪乃至蔬菜,很多食材都可以扔进糟卤里,发酵成不一样的风味。鹅掌的胶质本来就很丰富,糟卤的加入让它越发皮脆肉弹,入口酒香浓郁,又保留了清爽的口感,让人一连吃好几个都不会腻。
三黄鸡肉质细腻,鸡翅经过糟制后,皮与肉之间的脂肪被充分溶解,入口相当清爽,鲜美的肉香与酒香交织在一起,让人越发欲罢不能。
这真是清淡又美味的一餐,顾希言、韩沐吃饱后擦擦头上的汗,似乎又有动力工作了。
顾希言把谢通政的书信又仔细翻阅了一边,随即取出一张信笺对韩沐道:“伯约,你看看这个。”
韩沐接过信笺扫了一眼,上面写着短短一行字:银两收讫,所余望速押解。落款是“石老”。
韩沐不由诧异道:“石老,这名字好熟悉。对了,我们在张允中府上密室中找到的那张残笺,上面不也提到了石老吗。”
韩沐眉头微皱,招手令一旁的侍从上前道:“你下去仔细查查,这上面的字迹出自谁手?”
侍从十分为难:“小的不敢违背韩治中的指令,只是这字迹看上实在太平常了,小的不知从何查起啊。”
顾希言冷声道:“应天府衙有一众官吏往来的公文,先从这里面查,其次去坊间查金陵有名的盐商,务必要快。”
第75章 杨梅+芋粉团子+求婚
谢通政贩卖私盐一事做实公开后, 天子十分震怒,下旨削去他的官秩,抄没其家产,以罪状示天下, 同时令督察院右都御史许光远为钦差, 赴金陵、扬州两地彻查盐政之弊, 江南官场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这日顾希言正在思补堂查阅东台盐场的账本, 却见应天府尹李公弼走了进来, 似笑非笑对顾希言道:“顾府丞最近是风云人物, 短短半年时间内, 两名三品大员纷纷落网, 你功不可没啊。”
顾希言起身淡淡道:“府尹说笑了,张允中、谢通政之事,全赖天子与李阁老庙谋烛断, 下官不过奉旨行事而已。”
李公弼看了顾希言一眼道:“顾府丞, 我上次提醒过你,凡事过犹不及。看来你是没听进去啊。”
顾希言冰冷的目光扫过李公弼,沉声道:“东台盐场之事牵涉甚广, 天子已下旨令详查, 府尹这么说, 是想要抗旨吗?”
“你。”李公弼被顾希言的目光看得浑身都不自在,冷声道:“我岂敢有此意,眼前无路想回头,身后有余忘缩手,我劝你凡事收着点,不要太得意。”
事到今日,顾希言也懒得再和李公弼虚以为蛇, 冷声道:“苟离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下官自幼受教,自然明白大义,府尹大可不必费心。”
李公弼冷笑道:“顾府丞高风亮节当真令人感佩,不过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人,我听闻令堂也来金陵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一切好自为之吧。”
顾希言淡淡一笑靠近李公弼:“府尹,我何尝不明白自己眼下身处漩涡之中,为此早已做好准备。家母眼下在勤忠伯府居住,无需您操心,至于我自身的安危,事到万难需放胆,一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好好。”李公弼怒极反笑:“你要作死与整个金陵官场为敌,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李公弼话音刚落,却见衙役匆匆进来道:“李府尹、顾府丞,许御史来衙门了,请二位老爷速速开中门迎接。”
李公弼顿时愣住了:“许御史这么快就来了,我并没有接到邸报啊?”
顾希言对此却并不意外,也不理会李公弼,径自走了出去。
应天府一众官吏在中门向许光远行礼毕,请他到夙公堂入座,李公弼侍立一旁赔笑道:“许御史何时到金陵的?下官没接到邸报,没能出城迎接,实在有罪。”
许光远淡淡一笑,向上拱手道:“我此次来金陵轻车简行、不欲大肆张扬,这是李阁老的意思。”
李公弼忙赔笑道:“李阁老与许御史作风简朴、体恤地方,下官不胜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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