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9章 15.阿芙乐尔二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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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眼微微一跳,一直紧绷的脸孔因为直抵心底的话语龟裂开来。

杰勒斯擅长的是“读心”,读取他人思考,利用内心深处的破绽和痛楚来动摇对手的意志,用话术压垮对方的意志等等正是他的拿手好戏。刚才那一番话不过是他为了动摇罗兰所做出的牵制。但罗兰依旧能感受到内心撕裂般的痛楚。

简直就像把内心深处所有的伤疤翻出来,一一指摘批判一样。

“你知道的。”

杰勒斯的声音仿佛不是从面前传来,而是自内心深处响起。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过家家,革命是要死人的。要实现的目标越伟大,需要献上的祭品就越多。你的手沾满鲜血,你的命令把人们送进地狱,你宣扬的话给了人们希望,也将他们送上了不归路。已经有很多人因你而死,今后还会有更多人因你死去。直到实现最终目标为止,你是不会停下来的,否则不但你的理想会化为泡影,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也等于白死了。”

“和你携手酿成更大的灾难,那些死者同样不会得到安息!”

“死者的安息?那种东西什么时候有过?是谁告诉你的?已经死去的人们吗?”

“那是……!”

“死者不会开口,也不会要求,所谓安息,所谓救赎,不过说给活人听的,用来抚慰生者的。只有相信逝者在往生的那一刻毫无牵挂,相信存在无痛无苦的安息,人们才能释怀。换句话说,人们需要的不是真的存在安息和救赎,而是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解释。”

皮鞋在地面上踩出声响,探出身子的杰勒斯问到:

“你想对谁解释?解释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有着比任何刀剑更锋利沉重的力量。

对谁解释?解释什么?

要对那些把儿子、丈夫、兄弟送到自己麾下的人们解释他们的家人是怎么死的吗?

要对因为与帝国军的交战失去家人的帝国人解释他们的家人为何而死吗?

要对那些千千万万的四等公民解释为了实践“不自由,毋宁死”这句崇高的话语,所以大家一起起来反抗吧,反抗那个绝对不可能战胜,其存在即为神意的皇帝?哪怕搭上所有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不对。

最需要解释的,最想听解释的,不正是自己吗?

对于发起反抗,对于挑战帝国,对于立志打到李林,就算到现在,罗兰也绝不后悔。

但罗兰也想对自己,对李林做出解释。

自己向帝国和皇帝举起了反旗,可自己绝对不是存有恶意的讨伐。就算是心里怀有憎恨,就算是把负面的情感投射在李林身上,可是,他从头到尾也没有想过要谋取帝位。

罗兰是想这么解释的。可是,他也清楚这解释终究还是用来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借口。

无论怎么解释,怎么辩解,悖逆神意讨伐代行神明所授之权的皇帝这个事实不会改变。悖逆神明,与整个世界为敌,不管输赢,最后都必然面对神罚。会不会有神罚,如果有,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面对这些让人惶恐不安的未知问题,人们本能的需要某种解释来让自己安心。

罗兰害怕的不是神罚,而是面对李林的质问。

你就那么想登上这个位置?

为了成为君临天下的皇帝,不惜发动反叛?

愿意承担一切罪名和诘难,唯独不想因为这两个理由被诘难和唾弃。

有时候,罗兰会情不自禁的想“如果李林是个昏君或暴君就好了”这种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话。因为如果是昏君、暴君,他就可以轻易的仇恨李林,将李林视为万恶之源,此世一切之恶。如此一来,通过否定“绝对的恶”,“人心向善”、“众生平等”之类的概念便可以确立并被广泛接受。

可李林是个明君。

在他的治下,或许没有实现“让所有人幸福”这种理想乡般的境界,但绝大多数人起码能维持温饱,社会治安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假以时日,“永远的和平”这一从未有人触碰到的理想也将在他手中实现。

他是那么的完美,任何瑕疵和污点都会让那份完美被破坏殆尽。他是那么的耀眼,只要他出现,一切困难和痛苦都不再是问题。

正因为如此,罗兰才无法忍耐。

自己憧憬着、崇拜着的李林,用他那只会说出正论的口告诉世人,要想实现永久的和平,要想消弭战乱,唯一的办法便是舍弃希望,扼杀一切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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