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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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公馆里, 今天热闹的很。

结束了在北平的电影巡演见面会,喻美惠于昨日返沪。她的一众姐妹们在百货公司的法国餐厅给她接风洗尘,很是热闹了一番。

今天一早, 她又带着父亲来到罗公馆登门道谢, 顺便先拜个西历年。

白凤凰和笑笑也很爱看那出自家投资的电影。白凤凰年轻的时候唱过越剧,担的正是小生, 也演过梁山伯,和她正好交流交流。

至于笑笑, 听说她们女中都有了喻美惠的影迷会了。今天喻美惠一来, 她就拿出一叠的相片来,请求喻小姐都给她签上姓名,好明天带去学校赠送给好姐妹。

这边女宾们其乐融融, 那边喻老板也是感慨万千。

“她自从中学毕业之后啊,整日里无所事事。不是捧戏子,就是追明星。活脱脱一个‘女纨绔’……”

想起一年之前的自家女儿那副样子,喻老板频频摇头, “我对她本来也没什么想法了。女孩子嘛,早日找个婆家,结婚过日子去就行了。谁知道呢,这才多久的功夫, 居然那么懂事了。这都是托了三爷的福, 托了贵公司的福啊。”

别的不说, “黑妹牙膏”在这一年里,销量那是翻了不知道多少倍。搭着罗氏商行的风帆, 都一路贩卖到南洋, 乃至美国去了!

罗夏至和罗云泽坐在他对面, 也是呵呵一笑。

哪里, 托您女儿的福。过去这一年里,时迈百货也好,罗氏名下的其他产业也好。那可是声名远播,福泽海外,财源滚滚,订单不断啊。

就上周,居然有美国好莱坞的制片人,前来和罗氏商行接触,想要将《新梁山伯和祝英台》这部爱情悲喜剧引入到美国放映,并且想要买下这部电影在欧洲和美洲的发行权。

要知道,自打中国第一家电影院开设之后,这从来是只向好莱坞购买电影影片放映。以西洋人之时髦为时髦,以西洋人之时尚为时尚的。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这美国好莱坞居然主动向中国求购电影的发行权和放映权了!

这消息一出啊,沪上报纸又是一阵吹风,各种赞美言论连绵不绝。竟然有人以此证明,说《新梁祝》开风气之先,扬我国威,一扫多年国耻之辱,乃国力振兴之证明。

牛皮吹的罗夏至都不好意思认领,急忙找了那报纸的主编,让他可别再由得此人在报纸上瞎扯淡了。这人的稿费我们时迈出了,文章就别刊登了吧,“捧杀”之风实在要不得。

“罗经理,我可能要提前解约了。”

这边签完了厚厚几打的照片,喻美惠一边揉着胳膊,一边过来客厅这边加入了这群男人的谈话。

罗小姐今天没有穿男装,而是一身利落的连衣裙,样式简单,落落大方。

虽然还是一贯的黑,却是洋人所推崇的“健康美人”的味道,皮肤光泽四溢,身材矫健动人,犹如一只奔跑在大草原上的小鹿。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只感觉阳光从她的身上蔓延开来,让人心情都不自觉地跟着好起来。

“死丫头,说什么呢?!这才夸你稍微懂事了点,怎么又作妖?”

喻老爷差点当场在罗家客厅表演心脏病发作。

罗夏至倒是没觉得怎么惊讶。

女明星嘛,红了之后不跳槽才奇怪呢。

何况他们签的又不是艺人合约,只是百货公司售货员合约而已。如今喻美惠如日中天,肯定有专业的影视公司想要来挖角。

不过看她爹急的都要跳起来模样,看来在家里没商量好。

“是想去哪家电影公司?你说出来,我也给你参考参考。”

罗夏至是真的挺喜欢这个不同于大多数所谓“上海闺秀”的小姑娘的,她能奔个好前途,他也为她高兴。

“不……我想去念书。”

喻小姐先是一愣,不过马上就知道罗夏至这是误会了,急忙解释道,“不是跳槽。虽然……这段时间联系我的大大小小的电影公司还挺多的。哦,还有日本人的电影公司呢。叫什么……‘新时代’?”

罗云泽哼了一声,点上雪茄,“这日本人动作还挺快。”

大椿商社投资的“新时代映画株式会社”,还没开幕呢,倒是已经开始挖人了。

“读书?你是准备去考大学么?”

说起来,罗夏至还有点心虚。

黎叶大学毕业都两年了,笑笑眼看也要上高中了,他很快就要变成家里年轻一辈人里,学历最低的了怎么办……

那么多年了,不知道圣约翰大学还要不要自己。

“哎,我也没想好呢……”

眼前都是长辈、上司,喻美惠也不敢随便坐,只能站着挠了挠头,配上她一脸英气的表情,越发显得男儿气。

“我想学拍电影呢。但是又不知道哪儿能学。侯导演说他是在学校里学的文学,后来学了导演话剧,最后才被邵二爷挖去电影公司做了导演的。”

喻美惠把这段时间拍摄广告和电影的感悟娓娓道来,眼神中的热爱和言语中的渴慕,让喻老爷都听出来,这闺女是真的迷上电影了。

不过人家一般小姑娘是喜欢电影明星,喜欢电影情节,她是喜欢上电影拍摄制作过程。

“三爷,我想……我想做和电影有关的活儿,但是不只是女演员……我,我想……”

喻美惠一番犹豫之后,沉默了几分钟,突然瞪大眼睛宣布道,“对!我就是想要当个女导演,我自己来拍电影!爸爸,我终于知道我要做什么了——我要做个艺术家!”

“唔……”

客厅里的几个男人们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是商人,区别只是小商人和大商人。人生的目标和乐趣那就是赚钱,哪怕投资拍电影也都是为了赚钱和赚更多的钱。

艺术不艺术的,好像……有点遥远……

比如这次《新梁祝》成功之后,黑心商人罗夏至就搞了一波又一波的活动,持续不断割粉丝韭菜。

一边让几位主演不断在全国各地巡演扩散影响力,一边推出了各种文艺周边。

比如推出了《新梁祝》的原声大碟,收录了所有剧中的歌曲音乐,还搞了限量发售,弄得现在全国上下是“一碟难求”;比如推出了《新梁祝》的全彩色写-真画册,以近乎连环画的方式,重现了电影的剧情;还有,剧中一众演员们穿过的几件颇具代表性的衣服,和剧中的重要道具,现在都被展示在七重天电影院外面的小展厅里,想要观看需要购票入场。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拍摄“楼台会”的地点正是时迈百货公司顶楼的那个花园。如今这个花园已经被罗夏至搞成了一个“梁祝体验园”。游客付费之后,可以穿上梁山伯和祝英台在剧中的同款戏服,在此地拍照留念……

十二月的天气啊,这楼顶的风刮得人都止不住地流鼻涕了。楼上草木凋敝,半点美感皆无。

其实拍摄电影的时候,也已经是十月末了。虽然今年遇到了一个小阳春,秋季阳光尚可,但是楼上景致也大不如春夏时期。电影里表现的那些花木扶疏的场景,都是美工画上去的……也就是黑白片,看不太出而已。

就这样,每天还是不知道有多少位少男少女,前来顶楼花园“朝圣”拍照。据说预约都已经排到明年的五月了。

在这个影视行业和娱乐行业才刚起步的“淳朴年代”,炒作明星绯闻大家都干的扭扭捏捏的,像罗夏至这样直接下狠手收割影迷钱包的行为,实属罕见。

让沪上几家老牌电影公司和唱片公司的老总们都叹为观止。

一边感服他脑子灵活,一边痛骂他没有良心,整个人就钻进钱眼里了……然后转头吩咐手下的人,看到没有?学到没有?

下次就照着罗三爷的法子来!

“这样吧,我手上还有个本子,只有你适合演出。”

罗夏至从不妨碍别人追求梦想和前途,何况喻美惠这是要求上进读书去呢,很干脆地决定放人。

“那个电影你演完之后,我们第二届‘时迈小姐’的宣传也要搞起来了。到时候新人顶了上来,你再走也不迟嘛。”

“新时代映画”今年年底开幕后,一定会马不停蹄招人和拍摄电影。他要趁他们新片上映之前再来一波打击,就不让他们顺顺利利地上映电影!

对于这个即将到来的“文化入侵”桥头堡,罗夏至也有了自己的打算。他如今家大业大,到处都有投资,实在没有精力,正儿八经地开个电影公司和日本人打擂台。

但是他完全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娱乐公司,只是主管投资和发行,和现有的大型电影公司合作,每年投资拍摄两到三部电影。

然后利用现有的电影公司的发行渠道在国内铺屏。至于国外的版权发行,自然是要让自家的罗氏商行掌握的。

凭着罗夏至“上辈子”当了二十多年电视剧儿童,阅片无数的经历,他完全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罗氏出品,必属精品”!

“我等着你‘学成归来’,做中国的第一个女导演——然后来给我执导电影啊!”

见到罗夏至那么“高风亮节”,喻老爷都不好意思了。拉着女儿一次次地保证,绝对不辜负罗夏至的期望,一定好好拍电影,好好学习,将来回报他!

走在全国女界前端的时迈百货,已经飞出了一个出国留学的“金燕子”了。

这回,说不定还能飞出一个“女导演”呢!

刚送走了喻家父女,还没喘口气呢,管家就递来一张帖子。

罗夏至一打开,眉头一皱。

“是椿樱子下的帖。马上就是二哥一周年的忌日了,她在家请和尚做了道场,让我去他们虹口的宅子观礼。”

“请了日本和尚?”

罗云泽眉头一挑。

“这就不知道了。”

罗夏至也是颇为好奇。

一年不见,这二嫂子打的什么算盘呢。

罗云泽冷笑一声,“倒是去看看,外国和尚念的是什么经。”

说实话,没看到外国和尚,罗夏至挺失望的。

罗沐泽的一周年忌日被安排在圣诞节后的27号。

从早上起,上海就飘起了一阵小雨,可能雨里还夹杂了一点雪珠,打在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为了见到“日本和尚”,罗夏至一早带着黎叶,兴致勃勃地赶赴了虹口区窦乐安路上的一栋日式洋房,也就是椿樱子和罗沐泽的居所所在。

说起来罗沐泽在世的时候,他这个做弟弟的都不曾拜访过二哥的家。第一次拜访,居然是在他的忌日上。虽然是个不光彩的哥哥,但是这么想来,也是颇让人觉得唏嘘。

这栋以黄黑色为主色调,带着几分荷兰风味,又带着几分日式建筑味道的砖石建筑,上下一共不过三层。小巧别致,居然比顾翰林那栋小别墅也大不到哪里去。

罗夏至本以为堂堂大椿商社的掌门人,居住的环境一定气派无比,结果居然那么出乎所料。

“家父白手起家,最厌恶的就是铺张浪费,平日生活非常之简朴。椿家子弟,也各个坚守家训。莫说是在上海,便是在东京椿家,也远不及罗公馆和夏宫的繁华奢靡呢。”

为表示尊重,椿樱子举着伞,带着一众下人特意到门口来迎接。看到罗夏至打量自家洋房的神情,椿樱子不卑不亢地说道。

罗夏至被她暗怼了一下,也不觉得生气。内心也是叹服日本人这份坚毅、执着精神的可怕。

也就不奇怪这椿家不过才两代人的功夫,就能从街头卖虫小贩,成为日本头一号大商社的主人。椿左卫门本人也是从一介平民,登堂入室,进入了日本的上流阶层不算,还能够为日本的对华经济战略张目。

进了门,扫了扫落在衣服上的水珠,便看到厅堂里已经有和尚跪着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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