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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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尧七岁那年, 被父亲送入丹医派做门徒。

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沈尧拽着他爹的裤脚, 不肯吱声,也不肯留下。他爹起初还很文雅,后来喝了两杯酒, 话也说得决绝:“阿尧, 我们家没有金山银山。爹除了把你送走, 还能怎么办?”

沈尧的师父在一旁问:“阿尧会写字了吗?”

父亲拍了下沈尧的脑门:“快回答师父的话。”

沈尧低头道:“我不会。”

父亲又敲了他一栗子:“莫撒谎!”

沈尧眼眶红得像兔子。但他咬紧牙关,重复道:“我不会写字, 我没看过书, 我是个文盲。”

沈尧的父亲是清关镇的秀才, 每年参加文选, 每年都无法及第。寒门出身的男子若能攀附武林世家,自然光宗耀祖。倘若走不了武士剑客的路子,做个文官也算光耀门楣——沈尧的父亲很失败。他两条路都没走通。

他扯着沈尧的头发,怒道:“你是文盲?你三岁就会背诗词!我教你的东西,被你吃进狗肚子了?”

沈尧拼命挣扎:“我不做大夫,我不想离家……”

话没说完, 他的脸涨得通红。

师父伸手来拉他, 被他狠狠推开。他跪在父亲面前, 垂首如丧家之犬:“阿爹, 别把我送人。”

父亲大概是觉得沈尧落了他的面子, 郁结于心, 费尽口舌跟他讲道理, 他也置若罔闻。后来, 父亲震怒,提起读书人的青衫长袍,踢上沈尧的胸口,连踹两脚,结结实实踹得狠戾。

沈尧摔倒,灰头土脸爬起来,只望见父亲的背影。

他坐在原地,不敢去追。

这时,有人向他伸手。

他仰着头,第一次见到卫凌风。卫凌风时年十四岁,白衣广袖,少年风姿已成。他向沈尧伸出了右手,五指修长,白净如琼玉,见他发呆,卫凌风还叫他:“师弟。”

师父介绍道:“阿尧,这是你的大师兄。”

沈尧道:“大师兄?”

师父叹了口气:“先跟着你大师兄学医。三个月后,你再告诉为师,想不想做一个大夫。”

而后,师父忙于看诊,就先走了。

卫凌风蹲下来,方便和沈尧说话:“我进师门时,也是七岁,和你一般大。”

沈尧抓着树枝在地上画圈:“我爹不要我了。”

卫凌风道:“你大可把我当做父亲,长兄如父。”

说完,还往他掌心塞了些东西。沈尧摊手一看,是一小把炒过的花生。

卫凌风一边剥壳,一边说:“山下的小孩子都爱吃炒花生。他们有的,你也有。”

沈尧握着花生,扑了过去,紧紧抱住卫凌风的腿。他立刻僵硬,训斥沈尧:“松手,成何体统。”

沈尧收回手:“我松开了,你干嘛这么生气。”他挠了一下头:“刚才拽我爹,被他踹了两脚……长兄如父,你也会踹我吗?”

他说:“我不动粗。”

沈尧耷拉着脑袋,似乎没听见他的话。

卫凌风握着沈尧的手腕,把住他的脉门。沈尧以为他在和自己玩,使劲晃动手臂,他又严肃道:“浮缓偏弱,阴损气虚,你整天吃不饱饭吗?”

沈尧不做声。

卫凌风继续说:“脉息艰涩不畅,舌苔浅白,胃气壅滞……”

当时沈尧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见他如此端正严肃,比沈尧扒墙头见到的私塾老夫子还要刻板,而卫凌风的年纪也不过才十四五岁,是以,沈尧问他:“你是不是也被你爹扔到了这里?”

这一回,轮到卫凌风不做声。

沈尧盘腿,望着他:“大师兄?”

卫凌风抬手搭上他的头。沈尧的视野被衣袖挡住,没看清卫凌风的神情,只听他说:“在我父亲眼中,我死了许多年。”

沈尧顿悟:“你是从灾荒里逃出来的?”

卫凌风只用了寥寥数语概括:“算是吧,那几年逃出来的人很少。”

他背对着日光而坐,眸色深湛,整张脸轮廓分明,颇有少年人的文雅俊美。沈尧见他谈吐不俗,又懂得医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回家找父亲?让你爹知道你没死。”

卫凌风反问他:“你会去找你父亲吗?”

沈尧像是被他一针扎破,复又垂头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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