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魔二(1 / 2)
沈尧喊道:“五毒教的长老们在你身边吗!”
杜长老回音道:“老夫尚在!”
但他的声调有些颤抖。
究竟发生了什么!沈尧快要急死了。
他靠在马脖子上, 不知碰到了那匹马的什么地方, 这匹马乍然受惊,驮着沈尧和卫凌风一路狂奔向前。很快,他们超过了负责开道的剑客。
赵邦杰跟在他们背后, 大无畏地一路相随。显然, 赵邦杰记挂着他家少主, 将自己的安危抛之脑后。
凉风拂面,水声泠泠, 树叶在风中婆娑作响。众人离得越近, 越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待到看清眼前之景, 包括卫凌风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
尸山, 远处有一座尸山。
段无痕毫发未损。但他的那把无痕剑上,全是淋漓鲜血。
五毒教的四位长老,段家的十位剑客立定在段无痕身后,每个人的兵器上都沾满了血痕。
这一幕,简直,像是……段无痕带人屠村。
黄半夏跳下马背, 踩到一块小石头。他一边“嘶嘶”呼痛, 一边惊叫道:“段无痕杀光了一整个个村的人。”
沈尧喝止道:“你也是一路逃过来的, 这地方多诡异, 你不是没见到吧?段无痕要是会屠村, 你能屠一座城。”
段无痕忽然问:“杜长老刚才是不是放了信号烟?”
杜长老面色惨白如纸:“老夫看情况危急, 非同小可, 只能放出信号烟。是老夫无能, 不仅没找到杀害三师兄的歹徒,也没能……救下村民。”
卫凌风打断他们的对话:“进村不久,我们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声音。”
杜长老道:“此处埋伏了两位高手,其中一位被段兄一剑斩杀,另一位虽然逃进了树林,却中了我们五毒教的‘千刀万剐’,活不过今晚的。”
沈尧急切地问:“那些村民的尸体呢,怎么回事?我和师兄在安江城时,瘟疫横行,也没沦落到这般惨状。”
杜长老哑然,段无痕沉默。
五毒教的另一位长老开口道:“唉,老夫在江湖上游历几十年。这等凶狠残暴之祸事,老夫也是第一次见……”
段无痕的侍卫们立刻接话。通过众人的只言片语,沈尧终于理顺了脉络:原来,杜长老闯入熹莽村之后,发现了一位鬼鬼祟祟的黑衣人。杜长老觉得,那人正是杀害三长老的真凶,当即大怒,乘胜追击,甚至召唤了附近的毒蛇和毒虫。
说来奇怪,进村的那条路,远远望不到尽头。杜长老和段无痕等人追了半晌,仍然滞留在村子里。周围的山川、房屋、树林渐渐隐没于黑夜,埋伏此地的两位高手先后跳出来,与段无痕等人缠斗。
段无痕道:“他们是在引我们走向村中腹地。”
沈尧疑惑:“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段无痕声调微沉:“我听见女人和小孩在呼救。”
杜长老打断道:“当我们赶到这里,村中人像是发了疯,自相残杀起来,血肉横飞,断肢滚落。我与几位师兄一致认为,他们都中了苗岭一带的毒蛊。”
卫凌风翻身下马,又问:“段兄剑上的血,是村民的血?”
段无痕承认道:“是的。”
杜长老怕他言简意赅,说不清楚,连忙解释道:“那些村民受蛊虫操纵。他们看见我们,登时飞扑过来,多亏段少侠和这些剑客们,以剑气为屏,以剑气为刃,杀光了剩余村民,没让虫卵沾到我们身上。”
沈尧惊叹道:“原来,你们这儿的蛊虫,也有很多虫卵吗?”
五毒教排行第二的那位长老一向沉默寡言。
但是现在,二长老突然开口道:“老夫想起了多年前,澹台彻正是站在一座尸山之前,拒不认罪。那日,我和掌门都在场。”
杜长老道:“二师哥,依你的意思,你们冤枉了澹台彻那小子?”
二长老闭上双眼:“我从年少起,只钻研蛊虫,自认通晓天下事。今次,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撑着一根手杖,继续说:“三师弟精通毒理,不修内功。我见过他的本事——他能让活人假死,让死人栩栩如生。但是,在我们师兄弟七人中,属他的外家功夫最差,是以,刚进熹莽村时,三师弟遭人暗算,当场毙命。”
他抬头,看向了杜长老:“老五,你慷慨仗义,有仇必报。既见三师弟惨死,你一马当先,催动毒蛇和毒虫,必然惊动熹莽村的蛊虫。”
沈尧垂首道:“我懂了。然后,蛊虫发作,村里人都疯了。”
卫凌风略微俯身,查看地面的脚印,又道:“那两位武林高手,先将一帮村民聚集到这里,等你们出现,再诱你们入局。”
二长老摇头道:“设计布阵之人,不仅阴险歹毒,还深谙我五毒教的心法。诸位不必多言,赶紧撤离此处!”
黄半夏却道:“等等!还没死……没死光呢,你们听,有人在说话!”
黄半夏挽起裤腿,啪嗒啪嗒跑向尸山。
沈尧跟上去:“你疯了吗?快回来!”
沈尧又被卫凌风抓住了衣领。
卫凌风斥责道:“他要跑就跑,你追他作甚?”
沈尧嗫喏道:“他也算是我半个徒弟。”
卫凌风拎着沈尧的衣裳,将他晃了晃,语气不善道:“他想找死,你要不要陪葬?”
这话真不像是卫凌风说的。沈尧抬头望着他,倏然之间,沈尧睁大双眼,只因卫凌风无声道:他不是黄半夏。
卫凌风说:他不是黄半夏。
什么意思?
沈尧道:“师兄,我可能是个傻子。”
卫凌风见他不懂,立刻道:“段无痕!”
段无痕转头看他:“何事?”
卫凌风抱着沈尧上马,抓紧缰绳道:“我们先走,此地不宜久留。”
五毒教的二长老也赶紧催促:“快走,快走。”
沈尧挣扎道:“不行!许师兄还在这里……”
段无痕发出了疑问:“许兴修?”
沈尧转告道:“黄半夏说,段无痕深夜未归,段家主和段夫人都很担心,便又派出了一队人马,带上了我的师兄许兴修。这一行人进了熹莽村,不幸迷路,分散到村中各地。”
“我早已告诉父亲,明日才会回家,”段无痕坐在马背上,脊背挺直如竹,“你被他骗了。他真是黄半夏吗?”
沈尧指着那个尸堆里的人:“倘若他不是黄半夏,他究竟是谁?”
话音未落,“黄半夏”口中传来一阵怪笑。
须臾,他将手指扣进头皮,扯下一张人脸。他的脑袋长得较小,身体倒是粗壮,显得十分滑稽怪异。当他转身,脖颈之后露出蜘蛛刺青。
沈尧呢喃道:“迦……迦蓝派?”
杜长老感叹道:“苏红叶那个小兔崽子,难道说了实话?”
二长老养了几条蛇。那些毒蛇盘踞在他的左手上,蛇信子不停往外吐,越缠越紧,二长老便道:“村口已经来人了,赶不及了。”
沈尧知道二长老在担心什么。
无论是段家,还是五毒教,生平最在意“名声”二字。熹莽村有难,倘若段家不管,便是“见死不救”,先前秦淮楼一事,已经让他们备受诟病。
如今,熹莽村惨遭灭顶之灾。满地都是高手搏斗的痕迹。蛊虫们爬出虫卵,又被五毒教的长老们肃清,五毒教的二长老……害怕自己百口莫辩。
杜长老忽然出声:“那个戴人皮.面具的迦蓝派老头儿,我瞧着,怎么这般眼熟呢?”
二长老定睛一看,叹气道:“是他。”
沈尧忙问:“谁?”
二长老答道:“迦蓝派的前任掌门。据说他手上有广冰剑和《天霄金刚诀》,招人觊觎,他便带着两样宝物,跑去了深山隐居。”
二长老一边讲话,一边皱紧眉头:“数年不见,他怎的疯疯癫癫了?”
沈尧舌头一下打了结:“前、前辈的意思是,这个掌门,戴着□□,装成黄半夏,潜伏在我们身边,由来已久?”
二长老瞥他一眼,淡淡道:“祸事,又是一桩祸事。”
段无痕忽略了“黄半夏”,直言不讳道:“兹事体大,我去凉州府上找官兵,并通知赵家、江家和郑家。长老们可否通知五毒教,还有与你们交好的广坤宫、点苍山、流光派?”
二长老立即应允:“段少侠放心。”
段无痕又问道:“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提前一个月召开,诸位,不觉得奇怪么?”
二长老呼吸一紧,奉劝道:“段少侠,慎言。”
须臾,他们话音一停,谁都不再开口。
月沉星暗,远处亮起数十支火把,竟是一大队的人马,蹄声杂沓。沈尧起初还认为,救兵来了!但是,当他仔细凝视,却发现为首的领队——乃是赵都尉。
沈尧叹道:“今晚太晦气了。”
除了赵都尉,还有一名中年男子,端的是一副好相貌,锦衣玉带,长剑傍身,难掩雍容华贵之气。此人正是江湖八大派之首,大名鼎鼎的流光派掌门,谭百清。
五毒教的杜长老见了谭百清,可比见了自家掌门更激动。
杜长老策马跑过去,喊道:“谭掌门!谭掌门!大事不好,我们在熹莽村,中了贼人的奸计!”
谭百清道:“我收到了赵都尉的飞鸽传书,才从应天府赶来。杜兄,这一趟辛苦你了。”
他伸直手臂,指着天空,大喝一声:“你们还等什么?快将魔教的余孽拿下!”
流光派弟子与官兵两路包抄,直奔卫凌风而来。卫凌风似有预料,对沈尧说:“他们若是为难你,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尧道:“为什么?”
卫凌风又看向段无痕:“段少侠,你被人一剑穿心,普通大夫治不好,我已让你大病初愈。五日内,你按时服药,可保无恙。”
沈尧抓紧他的手:“师兄,你这几句话,像是在交代后事。”
段无痕侧目,盯着卫凌风,反问道:“要我还你一个人情?”
卫凌风却道:“不是。”
段无痕:“你想说什么?”
卫凌风:“这五日内,无论如何,不宜再动用过强的杀招。”
流光派弟子们已经绕到卫凌风和段无痕的马前。
远处,流光派掌门大声督促道:“段贤侄,快过来,你可知你身边那人,枉为丹医派大弟子,实则为阴险歹毒的魔教余孽!卫凌风此人,乃是上一任魔教教主没死成的儿子!”
众人哗然。
沈尧心神一震。他像是被人一拳打蒙,脑子里嗡嗡直响。
卫凌风催促道:“你快走吧。”
他拎起沈尧的衣领,要把他放下马背。沈尧拦住他的手,笑说:“师兄,我走了也不一定能平安脱身,你就别赶我了。”
这一条乡村小道上,挤满了各路高手。谭百清袖袍一挥,声如洪钟,痛斥魔教的罪行。他说,今夜活捉了卫凌风,定当严刑拷打,拔除武林的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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