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1 / 2)
由于独特的委托性质, 任务必须秘密地进行,在前往火之国国都的路上,与澄同行的人只有委托人和极少数知情的武士而已。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伪装成在国家边境从事贸易活动,回都城与家庭团聚的普通商人, 作为关键人物的澄更是全程以体弱多病的商人之女的身份, 尽可能通过车驾出行, 在不得不出现在人前的场合, 也会用带纱幔的帷帽遮住容貌。
尽管前途未卜, 而且此时的交通方式简陋低效又不舒适,澄对外界的好奇依然占据了优势, 虽然考察民生和她此行的目的毫无关系,但单单是在途中的衣食住行中,澄就能窥见在当前战争间隙的短暂和平中, 民众生活的一角。
他们最终平安无事地到达了都城。
在休整一天后, 澄在第二天的夜里受到了大名的召见, 于是她也意识到, 委托终于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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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见是私下进行的,但大约多少还是是忌惮澄名义上的忍者身份,大名的左右依然布置了人数不少的守卫。
但在澄被近侍指引着走上前去的时候, 大名反而挥退了绝大多数侍卫。
“走近一点, 到我这里来。”
澄依言前进了少许, 然后面前这个地位尊贵, 面目上却莫名让人感到阴鸷的中年男子伸手撩起了遮住少女面孔的帽帘。
澄微微地感到了排斥, 但理性还是压抑住了第一反应,她没有轻举妄动,垂下目光,不与对方对视。
这视线定在她身上良久,然后大名收回了手,澄暗暗松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瞥见对方的嘴角噙着似乎颇为满意的笑。
“你与我的女儿清子非常相似。”他说,“但清子她远不是听话和温顺的孩子……”
说到这里,大名不知为何皱起了眉头,但或许是看到眼前的澄,令他联想到了爱女即将从不幸的命运中解脱,他很快又舒展了眉头。
“让女官带她走吧。”
在大名这么向周围的人吩咐过后,澄跟着侍卫离开,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官手持提灯等候在门口接引她,见到澄之后,恭谨而冷淡地说了一句“请跟我来。”,然后就转身离去。
对方走得很快,澄谨慎地跟在身后,不知是不是提前知会过的缘故,她们经过的地方几乎没有人。长廊上每隔几步就缀着一盏灯,灯光不算明亮,看起来有种昏暗的幽秘感。最后两人停在一个房间前,那里的门上绘着有朱红色羽毛的鸟和花。
“这里是清子公主的更衣间。”
澄点了点头,走了进去,与外面不同,房间内灯火通明,呈现在眼前的是属于贵族女性的奢靡的梳妆台,以及事先准备好的妆具饰物,还有一套秾艳的华丽服饰。
女官关上了门,朝她走来。
“请您在妆台前坐下。”
澄微微颔首,照她说的做了之后,取下帷帽,放在了一边。
她抬起脸来,女官似乎仍处于怔愣中。
“真是太像了……”
喃喃自语被说出口后,她才如梦初醒般收敛了表情,拿起了手边的妆具。
“我是清子公主的陪侍女官,因此与清子公主有关的信息由我来向你传递。”
她抬起澄的下巴,挑选了几只形制华贵的匣子。女官从其中一只匣中挑出少许妆粉,点在澄的脸颊上,再缓缓晕开的时候,她的声音也不疾不徐地响了起来。
“清子公主是次女,今年刚满十六岁,她的母亲出自权重望崇的贵族世家……”
为了方便上妆,澄闭上了眼睛,同时专注地听着对方的叙述。
十六岁的女孩子的人生,说不上很短,但也绝不至于很长,在女官进入最后的修饰步骤时,这个出生在统治阶级的,身份高贵的孩子也已经繁花著锦地长大,成为了飞扬跋扈的少女,属于清子公主的故事差不多走向了尾声。
“……在雷之国提出联姻要求之前,清子公主本来要被许配给将军之子。”
“从去年起,火之国和雷之国一直隐隐存在冲突,联姻在这种时候被提出实在是有些不怀好意……不过这与您需要做的事并无关联。”
她取用了细腻艳丽的红色口脂,在少女的唇上仔细描画。
“您只需要扮演好‘清子公主’即可。”女官说,“在不被拆穿身份的情况下抵达雷之国,证明我们的确履行了婚姻约定,此后再编造一个理由死去,接着随行的人会带你离开,委托就完成了……我来为您更衣。”
澄配合地站起身来。
她身上原本的装束被一件件除去,然后那些繁复而华贵的衣料一层层裹住她的躯体。
这打扮实在是很不轻便,对于澄来说尤其如此,在连首饰也尽数穿戴完毕以后,她变得很难自如地行动,女官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意外,完成了使命以后,她让澄在原处等候,自己去取来了镜匣。
她支起镜子,澄微微低下头,望着光洁的镜面中,自己的倒影。
处于美妙年华的少女本身就是露华皎月,又偏偏刻意将其妆点得绮艳,华服盛妆和楚楚的肌肤体态交织而成了具有强烈冲击性的冶丽与高华。
“最后,请您记住,清子公主向来有骄矜傲慢的声名……”
澄从镜中移开目光,抬起脸来,望向对她说话的女官。
“请绝对,绝对不要做出让身份出现破绽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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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公主的会客间,出发是天亮时的事,在那之前,请您在这里稍作休息。。”
女官一面说着,一面解开了左面用细绳系起的垂帐,让半透明的隔帘落下来。
“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与一个人会面。”
“您说的是……?”
她放下了另外一面帐幔,她的身影也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了模糊的轮廓。
“是将要成为您的护卫的那位忍者大人。”
澄没有言语,她忽然想起了斑和泉奈。
她知道现在就开始思念未免有点太早了,但思念本身从来都不曾体贴地选择时机。
女官行过礼之后就退了出去,留澄独坐在帐中,她没有等待太久,不一会,就有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隔着纱帐,她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从身形来看,显然并非女性。除此之外,澄敏锐地从他不露声色地将多余细节削减到最少的行动方式中感觉到了很熟悉的气息——他是一个忍者。
“就是你吗?”
在他说明来意之前,澄先出声问道。
“……”
对方没有说话,澄无法辨清他的表情,当她开始猜测对方是否正在为她故意使用的无礼措辞不满时,陌生的忍者开口了。
“公主大人。”
他的语气相当平静。
澄看到他的右手似乎正在轻微地动作,但如果要进一步看清楚,恐怕必须揭开隔帘——
“失礼了。”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快得超乎澄的想象。
在对方的身影忽然动起来的时候,澄忍不住陡然一惊。她从惊异转向冷静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也确实捕捉到了正在高速逼近自己的身影,但身体的反应却远远跟不上思维。
澄刚刚略有动作,纱帐就被劲风猛地掀起,最先为她所见的是一柄雪亮森冷的长刀,然后是执刀的青年。
对方横刀挡落迎面而来的数枚千本,宛若实质的压迫感强烈得让澄错觉皮肤刺痛,她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思考的时机,就被压制在了地面上,刀刃横在她的颈间。
两人的距离很近,澄也终于得以看清楚他的脸孔。
他生着银发和红瞳。
碰撞鲜明的两种颜色出现在他的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热烈,他的眼睛仿佛是赤色的冰,把情绪都冻结和封锁得很好。
这和他手中出鞘的刀一样简洁,冷淡和锐利的青年,在制服对方的时候压住了她昳丽的袖口与衣摆,宛如覆压住一席极尽璀璨的云霞,但若是转换了立场,从另一方的视角来看,又像是一树胭脂色的繁花在料峭的寒风中落了凛冽而纯白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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