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太惊悚的报恩方式
「呃,是我。」我反射地点点头,随后才发觉我们根本是在鸡同鸭讲。「是我什么?」
全夜稍稍冷静下来,抓着我肩膀的双手放轻了力道,但仍旧没松开。他侧过头,对跪在一旁的侍卫们吩咐道:「你们带着平儿,先退下去。」
他的语气平缓,却听得我一阵忐忑。不是吧?还要清场?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娘?」平儿紧张地望着我,我朝他摇摇头表示没事,他便跟着侍卫们一同离开了。
「先起来吧。」全夜直起身子,向我伸出了手。
「喔……」我愣愣地将手搭到他的掌心,藉着他的力起身。完全搞不清目前状况的我只能沉默地整理着自己衣服的皱褶,等着他先发话。
「我以为你死了。」许久,他幽幽地开口。
「啊?」我抬头看他,更加一头雾水。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坦白吗?」他向前一步,目光幽深地望着我的眼睛。他俯着头,我们之间距离太过接近,我能清楚看见他根根分明的长睫毛,也能感受到他喷洒在我脸上的温热气息。
我彷彿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战鼓般猛烈而快速地擂打着。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坦……坦白什么?」我有些结巴地问着。冤枉啊大人!小的駑钝,真的不知道你指的是啥啊!
「你分明早就认识我了,还说要当我兄弟般的朋友。」他的嗓音因为压抑着情绪,显得低沉迷幻,宛如裹着蜜诱惑你喝下去的……毒药。「为什么不和我相认?凤!湘!翊!」
我顿时傻在原地。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他不等我回应,又接着说道:「你是女的,这我早就发现了,但始终疑惑为何你的灵魂是女人,身体却是男人。听到凤兴宗驾崩的消息,我以为你死了,所以再次见到你时,我丝毫没有怀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你是女儿身,可你身上的气息是如此地熟悉,我感受得到!你们之间有太多相似之处,喜欢吃糖葫芦、知晓当年在包子铺发生的事、还有奇怪的用语……当然,要不是你教的,平儿不会晓得弹人额头作为惩罚。我活到现在,唯一一次见识过这新奇怪异的惩罚方式,就是你到我府上作客、喝酒划拳那次!」
我一边听着他平静的叙述,脸色一边变得不自然。原来我一直都在露馅,自己却浑然不觉……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再辩驳些什么了。我挤出一个尷尬心虚的微笑,僵硬地抬起手挥了挥。「呃,好、好久不见。」
我这问候算是间接承认了我的身分。他仍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定定地凝视着我,眼中汹涌着复杂难解的情绪。难道他生气了?气我隐瞒他真相?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弱弱地解释着。「我们母子俩来到天罗国就是打算捨弃过往,重新生活,所以没有必要再提起从前的事。」
不对,我只是没对他说真话,但我也没讲假话啊!我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要这么低声下气?
想到这里,我重新找回莫名其妙被削弱的气势,退后几步,抬头挺胸地看着他说道:「你x的!当初和祈德王共谋骗我来天罗国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倒还来质问我?」
他听了我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表情变化之迅速不可不谓精彩!「果然是你。」
「什么意思啊?」我不爽地反问,感觉那句话贬大于褒。
他叹了一口气,神情已恢復到一贯的温和自若,但目光却仍是紧紧锁着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有办法,想想凤湘翊都死了,现在说出事实也没有太大影响,便拉了他坐在草地上,简略将来龙去脉和他说了。
纵是见识广阔如全夜,一时半刻也未能完全消化这根本不符合常理的讯息。
他蹙起眉,似乎正在努力理清思绪。「所以……你是因为借尸还魂才进入凤湘翊的身体?」
我点点头。「差不多吧。」
「然后你们又……彼此交换了?」他边思考着边无意识地举起手,做出很可爱的「交换」手势。
我莞尔着继续点头。「嗯哼。」
他顿了顿,又接着提问。「那么……病死的人,是真正的凤湘翊?」
其实病死是官方说法,我并没有告诉全夜凤湘翊的详细死因,不过他不知道也无妨,病死或是其他方式……同样都是死。想到「死」这个字眼跟凤湘翊连结在一起,心里便又抽痛了起来。我不愿再深想,只轻轻頷首。「……嗯。」
「平儿是他的孩子。」这句话听起来倒不像是问句。平儿长得和凤湘翊相似,答案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是的。」
最后一个问题,他隔了很久才问出来,语气还带着些迟疑。
「你……喜欢他吗?」
我没预料到他会提出这么一个问题,原本正抓着一根青草把玩,闻言吃惊地转过头看他,却见他的表情极为认真,不像是随口问问。
于是,我扔掉手中的草,面向他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微笑着答道:「我爱他。」
「是吗?」他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缘分这东西,本来就总让人意料不到。但正因如此,它才美丽。」我双手抱着自己的膝头,望向远方苦涩地轻叹。「只可惜,我和他的缘分终究是太浅了。」
「缘分的深浅,不是人可以控制的。」他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模糊。我侧过头想要弄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却看见他温雅的脸庞上笑容有些勉强。「不过,至少你们还有平儿。平儿果真像极了他的父亲,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注意到了,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我还想说你会不会以为平儿是『我』的私生子,我是『我』在外的情妇呢。」
这句话乍听之下实在是没有逻辑,不过全夜果然也是个高智商的(这个「也」说的好像我是高智商一员……),脑筋稍微转了一下便理解了我的意思。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人,所以从始至终都未曾想过『你』会跟个女人生孩子,除非……」他顿了顿,神情诡异地打量我全身上下。「现在在你身体里的是个男人的灵魂。」
「哈哈哈……」我很捧场地大笑,挥手豪迈地拍了一下全夜的肩膀。「不错耶!跟我混久了越来越有幽默感了。」
他的脸忽然可疑地红了一下。「兰漪,虽然你如今身分不再如以往特殊,有些用词还是要注意的。」
咦?我刚刚说了什么可怕的话吗?我稍微回想了一下,发现那句「混久了」在古代人听来着实有些伤大雅。我立刻受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对了,你真正的名字……」
「就是『兰漪』。」我对他笑笑。
「嗯,兰漪。」他沉吟着唸了一遍。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他唸我的名字,但总觉得这次我的名字从他嘴里唸出来,特别的好听。「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咦?为什么?」难道他欠我钱?但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为当初欺骗你到天罗国来的事道歉。」
我无言了。我居然还问他为什么?敢情刚才拿这件事呛他根本是来乱的?
「唉,其实那时全棠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何况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我原本就没生你的气,现在也不会。我方才只是随便讲讲,你别放在心上,我没有要和你算帐的意思。」
「谢谢你。」他微笑,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既然如今知道了你我本是旧识,你就和平儿放心在这里住下来吧。看在你说过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你不要推辞了。」
既然全夜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接受他的美意,继续悠悠哉哉地待在夜王府,行「养伤」之名坐「米虫」之实。
又这么过了一个月,全夜刺杀事件差不多也落幕了。官方对外说法是,沉香为了替暗恋全夜多时却又得不到回应、因而患了相思病痛苦逝去的姊姊报仇,才计画了这整项刺杀行动。想当然,这么瞎的理由我才不会相信。先不说沉香是桑国死士这件事,这说法一听就荒谬地让人想拍桌大笑啊!也许是另有隐情,不想打草惊蛇才决定这么宣佈的,但我听到的当下只有一个想法:负责这案子的刑部官员们实在是太有才了!居然这么富有想像力、创造力,当官太可惜了,应该去写小说啊!不过他们如此也算是大大拍了全夜的马屁,会拍马屁的官员绝对有前途,所以他们的未来我还是非常看好的。
总之,我也不是查案的官员,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全夜都没意见了,我当然没有立场有意见。
春香院因为案情「水落石出」,又恢復了营业。我本明示暗示全夜如今我已有了安身之处,是时候该回去了,但他又用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例如一开始的「今日不宜搬迁」(夜王殿下事业做真大,连风水都关心)、「近几日有恶徒在各青楼出没」(抓恶徒抓了半个月还抓不到,天罗国的治安实在令人担忧)、到后来的「平儿已吃惯了夜王府的饭」(平儿表示无辜)甚至是「没有人陪他聊天他无法抒发心中鬱结」(哇咧!原来全夜还有忧鬱症)等等等,要我们母子俩在夜王府继续待着,如此磨磨蹭蹭也拖到了现在。
不过全夜最近忙倒是得很,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皇后精挑细选替全棠列了份大家闺秀的名单,打算为他充盈后宫。(当皇后的真的都好可怜,明明不愿还要装大度……)全棠不愿意就算了,还拖了他的好弟弟全夜下水,说他至今尚未纳妃,正好从这些闺秀中挑选。
而我也同样忙得很,忙着幸灾乐祸。他眼下这情形,不就跟当年我还是凤湘翊时被眾大臣逼着「增產报国」极为相似吗?
「我完完全全能体会你的心情。」今日一起用晚膳时,我心有戚戚焉地对全夜说道。「放心,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绝对会替你分忧解劳!」
全夜朝我投来感激的眼神,感谢的话都还没说出口,我又换了张嘴脸。
「所以我会帮你鑑定鑑定!」我贼贼一笑,起身去拿刚才间间拿来欣赏的眾闺秀画像,喜孜孜地捧着画像回来坐好。我抱起平儿,让他坐在我的大腿上,然后打开一幅幅「美人图」。「平儿,我们来帮夜王叔叔一起挑媳妇吧!这个怎么样?」我指了指其中一张。
平儿摇摇头。「太胖了。」呃,这孩子原来是个毒舌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