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当主角的命,但我想,禹湮这种等次的,应该会是主角命。
我仰起头看着那片明净如水洗过的蓝空,在心里祈祷着帮主姐姐这次也能「刚好经过」,从天而降来拯救我们。只可惜,好运气不是永远都会存在的,我在心中默数了三秒,帮主姐姐却始终没有出现。
我深深吸了口气后,抓紧禹湮的手,转过头定定地望着他。他没说话,但那双玫瑰眸子里透着瞭然。
「若是我不幸摔死,我就将我儿子託付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后,我闭上眼,拉着仗着主角优势应该死不了的禹湮,纵身跳下悬崖。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身为主角的禹湮在落下悬崖之后,不负眾望地,没死。
而我之所以知道他没死,当然,是因为我也没死。
这么看来,我们两个都有当主角的命。不仅有主角命,还是超过五十万字长篇小说的主角命。怎么说呢?我和禹湮不但活了下来,甚至还可以说是毫发无伤。
在悬崖底下的,不是岩浆,不是鱷鱼潭,不是碎石堆,而是一片粉蓝色的花田,若从远处看,乍看之下还会误以为那是一座湖泊。
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来,就算是掉进了花田,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吧!而我们怎么还能安然无恙?
别急别急,待我细细说来……
在那片粉蓝色花田上方约一层楼处,掛着一张大网子,而我们刚好就掉进了那张网子里。
重力加速度的衝击让我们在网子上反弹了好几下,直晃得我头晕目眩。我躺了一会儿,让血液重新流回脑袋后,摇摇晃晃地手脚并用从网子上爬了起来,正疑惑着在悬崖底下怎么会有网子时,却无意间瞥见眼前的崖壁上刻着三行歪歪扭扭的字:
兔崽子们
要死去别的地方死
老娘懒得再替你们收尸
那字跡简直入「石」三分,彷彿能感受到留言之人写这些话时强烈的怒气。
我瞪着壁上的字怔愣了好一会儿,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直到禹湮的闷哼声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我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跟我一起落下悬崖。我赶紧再爬回去确认他的状况,他紧闭着眼睛,眉头深锁,看起来很是痛苦。我迅速审视了一番他的全身上下,看起来似乎是没有什么外伤,他的难受应该是来自于先前中的毒。
「禹湮!禹湮!你振作一点!」我轻拍着他的肩膀,想确认他是否清醒。没想到这么一拍,他忽地开始咳血,大量的暗红鲜血从他的嘴涌出,我顿时看傻了,反应过来一阵惊慌失措,急得差点就要哭出来。
不行,他再这么咳下去,即便没摔死,也会被他自己的鲜血呛死的!必须先让他坐起来才行!
我环视着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处空旷的平地。
我欣喜地回过头问他:「你能自己起来吗?我们先离开这网子!」
又是一阵咳血代替了他的回答。
最后,早已筋疲力尽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将他又拖又拽地弄到了地面上。
我让他背靠着岩壁坐着,摘了一堆那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粉蓝色花朵大略铺成了坐垫,让他可以坐得舒服些。
经过了这么一番折腾,我早已汗流浹背。幸好他总算不再吐血了,我瘫坐在他旁边,用衣袖抹去满头大汗。
「你究竟是怎么样才能把自己搞到这地步啊……又是中毒又是被追杀……」我边喘着气边瞥了他一眼。他的衣襟早已染上一片暗红,看得人怵目惊心。
一个深藏在记忆中的画面忽地浮上脑海……凤湘翊走的那天,也是像这样,不停、不停、不停地吐着血。
我恍惚地望着禹湮,他的脸渐渐和凤湘翊的重叠在一起。我的心猛地一紧,当时那股恐慌及无能为力的感受又再度涌上心头,我的脑袋顿时失去了运作的能力,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断地在脑中重复拨放……
不能让他睡着,睡着了就醒不来了……
「你看,其实这里还满漂亮的吧!」我用开朗夸张的语调开始不着边际地扯着话题,自己却没发现嗓音其实已经微微颤抖。「哇~这些花好香喔!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花耶……」
我将一朵粉蓝色的小花拿到他面前兴奋地晃着,他仍旧紧锁着眉头,没有反应。
我吸了吸鼻子,颓然地垂下抓着花的手。「好吧,看来你对花没什么兴趣,那我们来说说别的吧!」我重整精神,又换了个话题。「我有没有问过你为什么总是穿蓝衣服啊?每次看到你,还以为你穿的都是同一件,想说你怎么那么可怜,都当到将军了却只有一件衣服可以穿……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不同件,不过虽然上面的花纹不同,但远远看起来还是差不多啊!你每天都穿同样顏色的衣服,难道不腻味吗?」
还是不见他回应,我挫败地耸下脑袋。「喂……你倒是回答啊!我这样一个人说了老半天,看起来很像脑子有问题的人耶……」
「你知道就好……」声音很虚弱,但确实是禹湮的声音。
我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这是我有史以来被吐槽还这么开心的一次。「你醒了?」
「早就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乾咳了几声,我连忙凑过去帮他拍背顺气。
「你到底中的是什么毒啊?怎么会这么严重……」我边拍着他的背边担忧地问道。照他这情况看来,就算我们落下悬崖后大难不死,他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不知道……」他说得依旧云淡风轻,但表情却是难掩疲惫。他喘息了一会儿,瞇起眼,稍微仰起头似乎想努力看清楚什么东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你问我我问谁?」儘管知道时机不对,我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向了夹在山壁之间的那一抹天空。虽然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太阳,但从那橘红似火的云霞来看,太阳应该快下山了,也不知道到了这时间上面的人有没有发现我们消失了。「大概是傍晚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快天黑了……」他喃喃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闔上眼皮,又咳了几下后,吃力地抬起手,软软地挥了挥。「别管我了,你离开吧……」
「说什么废话!你忘了我们掉下的是悬崖吗?哪能这么容易说离开就离开!」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再说了,我都陪你一起跳下来了,现在又叫我先走,你当我间着没事干,跳崖当娱乐吗?」
他没理会我,仍旧固执地下逐客令:「快走……」
「你是耳背吗?我都说了我……」
「快走……」
「喂!」
「走……」
也不知道他突然抽什么风,一个劲儿地要赶我走。虽然我没亲眼见识过,但听说很多人病了的时候会开始无理取闹,他虽是中毒,也算是半个病人了,原来他病起来这么烦人……
我最后只能叹了口气,无奈地像安抚小孩子般顺着他的话说道:「好好,我走就是了。」
看他还能说话,意识也算清楚,只是虚弱了些,我稍稍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决定先暂时离开去为我们两人找水喝。
在这山崖底下转了老半天,看到的全是这不知名的粉蓝小花,却没看到任何水源,难道这些花都只等雨水浇淋?
我才这么想着,突然几滴冰凉打上我的头。我抬头一看,瞬间暴雨骤下,刚刚明明还算晴朗的天空,转眼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天黑了,山谷里冷得要死,现在又下起了大雨……我像隻落汤鸡般站在雨中,顿时鼻头一酸,觉得自己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接下来该怎么办?全宝恩应该已经发现我消失了吧!全棠他们见禹湮没有回去,会不会动员兵力出来找他?但会有人想到我们在这山崖底下吗?要是一直都没有人来救我们,禹湮已经毒发成那样,凭着我自己的力量根本爬不上山崖,我们就在这山崖底下等死?
对了!我还有木兰帮专用的信号烟!要是耀雪或其他木兰帮成员看到了,就会晓得我们在这里!
想到这里,我赶紧伸手探进怀里,却怎么也捞不到那信号烟。我几乎翻遍了全身上下,就差没催吐看看是不是掉进肚子里面时,这才想起今天早上我以为自己不可能会用到,就将它拿起来了……
所谓的天要亡我,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好吧,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往乐观面来看,老天爷还不太绝情,至少在我找不到能饮用的水时,给了我一场及时雨。
这里没有工业革命,下得不是酸雨,应该能直接喝。我仰起头,啟唇让冰凉的雨水落进嘴里。雨水的味道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但在正口渴难耐时饮用,滋味更胜甘醴。
我喝得差不多后,想起禹湮坐着的那块空地上有一块突出的大岩石,虽然替他遮去了风雨,却没办法让他像我这般张嘴就能喝到雨水,便摘了一片粉蓝花朵的大叶子,折成三角锥状盛了雨水,小心翼翼地捧着跑回去。
「禹湮!看!我替你找到水喝了……咦?人勒?」我回到原处,却发现岩壁底下早已没有禹湮踪跡。
天这么黑了,他的状况差成那样,几乎不能动弹,还能跑去哪里?难道这山崖底下有野兽,将他吃掉了?可是,也没看到血跡或骨头什么的……
「禹湮……禹湮……」我越想越觉可怕,焦急地连忙在附近搜索着。所幸找了没多久后,在离原先空地一段距离处,发现了那蓝色身影倒在地上。
「拖着那副身子还能移动这么远,我真是服了你!有什么事情叫我做就是了,你是嫌自己还不够折腾人吗?」我又生气又无奈地呵斥着,一边走向他,却在靠近到能将他看个清楚后,浑身一震,手上的克难叶碗一不小心便滑落在地,掉进了泥泞之中。
然而此刻我已经没有心思顾及那叶碗,我怔怔地移动脚步,绕到他面前。
他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着,雨水滑过他纤长的睫毛,滑过他挺立的鼻樑,那张又英俊又漂亮的脸,分明是禹湮没错,可是……可是……
我眨眨眼睛,再睁开,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一次,眼前的景象却依旧没有改变。
他那如扇子般在地上铺展开来的长发,竟是雪白的……白得纯净无瑕,就像……某个人的发一样。
我弯了膝盖跪坐下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探出右手,颤巍巍地靠近他的脸,直到覆盖住他眼睛以下的半张脸。
强烈的熟悉感袭上心头,他却在这时醒了过来,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我定定地看进那双只在两个人身上看过的玫瑰色眸子里,轻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
《朕不是美人》第二卷<天罗卷>下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