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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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卢可恨可气,但他除了虚与委蛇,又别无他法!

钟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勾住十弦雅韵冰冷纤细的弦,声音低沉的说道:沈先生说,希望能够为您抚奏十弦琴。

他说的事实,又不完全是事实。

贝卢显然很高兴,抚掌叹道:你说对了。他想给我弹琴,他想拿钱资助我的事业,而且还说我要是有任何烦恼,他都愿意帮我解决。

他的话准确的截取了信件里自己想听的话,并以此为荣。

他笑得满脸皱纹,当然,他不为我做这些,我们也是最好的朋友。你说是吧?

钟应不想回他,贝卢一双浑浊眼睛,视线锐利的凝视钟应,非要钟应认可才行。

是的。

钟应右手跪指于弦,借着细冷的琴弦磨在指节的坚硬触感克制情绪,语气总算恢复了平静。

他直视贝卢,真诚说道:如果沈先生在天有灵,一定会时时看着你。

看你一个无耻之徒,如何编造虚假的友谊自欺欺人!

贝卢总算得到了想要的认可,哪怕钟应那句认可极为短暂。

我也这么认为。

他调转轮椅,靠近了十弦雅韵。

你看这琴仿制得多好,你用它弹奏的乐曲多美。而我送给樊成云的那张真正的十弦琴,只会比它更加完美。像这样的艺术品,留在中国只会被战火糟践,在我的保护下才有它的今天

说着说着,他视线盯着琴弦,宛如叹息,可惜啊,沈聆没有来。

这张琴,就应该在他手中弹奏,才有存在的意义。

室内回荡着他的声音,渐渐安静的空气仿佛都在陪他们哀悼一位早逝的琴家。

多梅尼克见状安慰道:贝卢,你也不要经常睹物思人,当初樊成云要把琴带走,我是坚决同意的,谁知道你还做了一个仿制琴,继续躲在这儿悄悄伤心。

你看看,你都快九十七了,再等几年,就是百岁老人,总是伤心,对身体可不好。

他和贝卢是真正的好朋友,无论他怎么帮助钟应,也不会影响他和贝卢的友情。

多梅尼克在这儿和贝卢畅想百岁,钟应经过了极怒之后,逐渐冷静,竟然能听着他们闲聊,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贝卢先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为您好好演奏一曲十弦。

钟应骤然打断了多梅尼克的话,笑容真诚恳切,连多梅尼克都吓了一跳。

然而,贝卢十分感兴趣,立刻问道:你会弹奏十弦琴?

钟应随手拂弦,手中雅韵琴声动人。

我从小学习七弦琴、五弦琴,对十弦略有涉猎。十弦有宫、商、角、徵、羽、变宫、变徵七音在列,既可以双弦合为一音,又能用八弦九弦十弦辅以平调、清调、瑟调,扩展古琴的音域,更能演奏出阴阳清浊之音,掌控三百六十律之变化。

专业人士一边拨弄十弦,一边加以阐释,可谓生动形象,但根本一点儿也不浅显易懂。

别说对中国乐器一窍不通的多梅尼克,就算是对古琴多有研究的贝卢,听到了钟应一连串的专业词汇,好像懂了又好像完全没懂。

无论钟应如何贴心的讲述着意大利语,再加上一根弦一根弦的展示,面前的听众都只能领悟到

琴声很好听,对方很专业。

等到钟应极尽所能,展现了自己对十弦琴的了解。

哪怕是贝卢,都发出了震惊无比的喟叹。

孩子,我确定你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古琴专家了,而且,我现在迫不及待想听听你为我演奏!

钟应平静面对他的赞美和期待。

他的笑意温柔平和,贝卢先生,您懂琴,更懂雅韵。适合雅韵的舞台不在这里。

年轻人双手无奈的摊开,明确的示意自己并不满意这间收藏室的状态。

它应该登上舞台,在您九十七岁的生日音乐会上,奏响乐曲,纪念您与沈先生的旷世友谊。

他说得情深意切,好像是一位感动于贝卢和沈聆友谊的演奏者。

多梅尼克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又表情挣扎的看了看贝卢,终于拍手附和,好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贝卢皱起了眉。

多梅尼克却趁机撒谎,欺骗他忠实的朋友,我一直觉得给你生日准备的《金色钟声》差了些什么。

原来就是差了高山流水的情谊,梅花三弄的高洁!贝卢,古琴才是最适合给你庆生的独奏乐器!既然钟应如此热情,为什么不让他弹奏十弦琴,给你一场终生难忘的生日音乐会呢?

贝卢下意识拒绝,他脸上写着动摇,说出的话依然冷漠无情。

当初樊成云三番两次找我要十弦琴,我万分不舍,才请他多等一段时日,好不容易请了技艺高超的斫琴师,制成了一模一样的十弦琴,用于收藏。

他视线眷恋的盯着雅韵,语气认真的说道:这张仿制品的音质比我赠予樊成云的十弦雅韵差上许多,可它毕竟是我和沈聆友谊的见证。

我不希望它出现任何问题,导致外人对十弦雅韵的品质产生误会。

钟应见他如此反对,也不继续废话,直接伸手勾弦。

他的一腔怒火,将雅韵十弦震得剧烈颤抖,流淌出的音律不再温柔静谧,而是藏着暗涌风浪,如同一条奔腾在山涧的溪流,于河床碎石之中撞出朵朵浪花,泛着锐利的银白色,奔袭悬崖,落入九天。

钟应的琴声,唤醒了雅韵沉寂了七十九年的韵律。

贝卢平日只要听到那琴断断续续声音,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此时听了钟应弹奏的乐曲,四肢热血沸腾,残废许久的双腿随着节奏微微颤抖,恨不得立刻站起来,扑向雅韵奏出的流水之中,畅快的感受无拘无束的自由!

钟应见他这样,伸手盖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贝卢诧异又遗憾的表情僵在脸上,完全说出来任何话来,只能指着十弦琴,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喊道:弹啊?你继续弹啊!

他笑意更深,无情说道:

贝卢先生,在这样狭窄的收藏室弹奏十弦雅韵,无疑是对它的侮辱。哪怕这只是一张仿制品,对于我来说,它依然是一张非常优秀的十弦琴。琴徽完整,十弦宫商角徵羽变音偏音丰富准确,弹奏时泛音如天,散音如地,按音如人,是不可多得的良琴。这说明仿制者,必定是优秀的斫琴大家。

我爱琴如命,所以我觉得,除了光芒万丈的舞台,没有任何地方适合它展现自己的全部魅力。

他说得极具煽动性,再加上贝卢听了半截的古琴曲,早就心痒难耐,眼神犹豫的反复看向助理,简直像在用武力强迫钟应继续演奏和满足钟应的要求之间挣扎。

钟应有足够的信心。

贝卢喜欢乐曲,更喜欢十弦雅韵,刚才半截《流水》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心,九十六岁的老人更懂得时间珍贵、机不可失。

果然,贝卢在深深思考之后,神色动容。

多梅尼克,我记得《金色钟声》的作曲人厉劲秋非常的固执。

他这话直接表达了希望钟应登台的意愿。

多梅尼克喜形于色,说道:放心吧贝卢!

虽然他不能告诉贝卢,钟应已经把厉劲秋搞定了,但是他可以毫无压力的拍胸脯保证道:再固执的作曲家,知道了你要拿出珍贵的十弦,还邀请到了如此出众的演奏者,他也会马上同意十弦琴取代古筝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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