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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义的玩笑话虽然让人有点火大,但总好过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恐惧,跟左弦讲话唯一的好处就是轻松。
罗永年眨了眨眼睛,略有些迟疑地问道:那我们现在算是?嗯一个小团队了吗?
姑且算是吧,柔弱无害三人组。左弦比出三根手指,对了,给你一个内部人员才知道的情报,如果发生意外,不要犹豫,丢下木慈赶紧跑,他一定会帮我们殿后。
木慈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一拳砸在左弦的背上,差点把左弦打趴下去,对方奄奄一息道:就是日常生活可能有点暴力,不过比鬼跟杀人狂好一点的是,他会给你留一口气。
不过按照这个说法木慈收回手,皱起眉头,乐嘉平跟麦蕾同样没有嫌疑,反倒是苏凌怎么会是他呢?
为什么没有嫌疑,难道规定不能有人在撒谎吗?左弦不紧不慢地爬起来,毛坯房跟酒店甚至图书馆就算有重叠也不奇怪,总不能说你去过,我就没去过。那种级别的酒店,我以前也住过不知道多少间,说不准是我的呢?
算你讲得有理,不过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还有五个盲盒,跟一名随时可能动手的杀人狂。木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怎么感觉前途黯淡。
左弦软骨一般靠在他身上,轻声道:不要紧,起码有一点是很明确的。
什么?
乐嘉平是鱼饵。这让木慈不禁看向他,左弦只是露出狡黠的笑容,别忘了,我可是个很记仇的人。
木慈原本还怒火燃烧的心又很快融化成蜜。
罗永年心情复杂地想道:是我的错觉吗?他们俩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第98章 第四站:盲盒(18)
四点钟,值得再睡一个回笼觉。
左弦舒展开身体,像个巨大的玩偶一样挂在沙发上,长腿一抬,挂在床尾,再度陷入睡眠。
其他人正在崩溃当中,罗永年寻思着要不要再吃一次药保证自己的心脏能继续维持运作,都顾不上睡觉这点等闲小事。
只有木慈在看左弦。
发觉一个珍视的朋友将你放在心上,无疑是让人愉快的一件事,就连房间里还有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这个事实都无法抹去他心中隐约升腾的雀跃。
左弦跟乐嘉平并没有什么仇怨,他要是记仇,所记得的也只能是木慈的仇。
罗永年最终决定不吃药,还有五个盲盒,他不想没死在鬼的手里,却死在自己的药上,他做了几个呼吸平复心情,目光在两人之间辗转。
如果说疾病给罗永年带来的唯一好处,那无疑是对死亡有一层新的认知,比起还在重构世界观的众人,早已习惯疾病的他反倒是接受最良好的那个。
死亡并不会因为财富而停止脚步,在第一次心绞痛的时候,罗永年就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与渺小,他不停地吃药,却不一定有用;他不停地凝望着手术室的灯光直至失去意识,直到再一次苏醒。
没有任何人能承诺,他可以活下来。
那辆还不曾谋面的火车,也是同理。
聪明的头脑、强健的体魄、不屈的意志力、令人艳羡的运气,不过是人仅存的筹码,在无可阻挡的死亡面前,稍稍拖慢死神的脚步,却无法扭转任何命运。纵然知道自己下一刻就有可能会死去,却不得不努力寻找生路。
这本来就是罗永年的人生,只不过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方式。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多了两个同伴。
下一次盲盒杀人是在十二点钟,左弦在八点准时醒来,招呼他们两人一起去楼下吃早饭,看上去精神奕奕,丝毫不受任何影响:不知道今天有什么吃的。
没人会乐意跟尸体待在一个房间里,更不要说是大半天,木慈本对左弦滋生的些许感动已经在这四个小时里灰飞烟灭,这会儿有气无力地翻个白眼道:有什么就吃什么,还能怎么样?
没有追求。左弦挑剔地点评他。
出门时其他人唤住他们:你们去干什么?
吃饭。左弦扶着门,眉眼飞扬,语调轻快,灯管因开的时间过长而炙热,暖融融的流金轻罩着他漆黑的眼睫上,如同一层晨曦,转身问道,你们要一起来吗?
苏凌喃喃道:吃饭。
显然死亡的毛哥给了他们极大的刺激,麦蕾咬咬牙,站起身来跟上他们,她换了一双拖鞋,那精致漂亮的高跟鞋被摆在地上,失去它应得的注视。
乐嘉平不太想离开房子,虽然这栋房子根本没能带来任何安全感,但外出显然变得更为恐怖,他疲惫道:可是我们一出去,房间就会变了吧,不能随便吃点什么吗?再不行就泡泡面撑过去,没必要再出去吧。
如果这是我生前的最后一顿,当然不能吃得那么随便了。左弦愉快地轻哼起来,要留你们留下,我要下去挑早餐了。
罗永年听得微微变色,他讨厌随口将死亡挂在嘴边的人,这种人往往挥霍着自己的健康,不知道真正苟延残喘的人,何等惧怕这样的结局。可左弦并非是完全不知死亡意义的中二病少年,正相反,作为经历最多的人,他本该是最敬畏死亡的。
最终仅剩的六个人还是一起下楼了,哪怕现在已经确认盲盒按时杀人,可谁都不想自己落单。
这次的一楼大概是哪里的宴会厅,有三张摆满食物的自助桌,还有擦得干干净净的酒杯跟花瓶,透明的长颈瓶里是清澈的水,盛放着一支绣球般的花,雪白的花瓣簇拥在一块儿,圆滚滚的,带着春日的朝露跟芬芳。
宴会厅旁是个泳池,摆在一块儿不伦不类,倒是左弦饶有兴致,他取了一碟子冰冷的寿司,站在泳池边观望,对木慈道:大清早吃饭还能锻炼身体,似乎也不错。
木慈只对他翻白眼,从盘子里夹取热腾腾的红番薯,皮都很薄,轻轻一拉扯就脱去外壳,他吮一口蜜般甜的番薯,脸上便微微露出笑容:你说得没错。
什么没错?
左弦正将橘子扒皮抽筋,雪白的橘络在他指下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轻易脱在盘中,露出一个浑圆,又拆开,一瓣瓣金色的月牙儿呈在碟子里。
木慈拿了一瓣来吃,酸甜的汁水让他微微眯起眼睛,心满意足道:要是这是最后一顿,总得吃得没有遗憾。
左弦一怔,他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却没阻止木慈的举动,任由对方探囊取物般,一瓣一瓣地吃。
这话由左弦说来,是令人不快的玩笑话;可是让木慈来讲,却是心满意足的坦诚。
死亡是一池沉寂多年的潭水,左弦不知道从当中爬出来过多少次,他看着那些溺水的人逐渐下坠,消失在水底,水面仍是一番平静,最早时,那些水鬼还会来梦中搅扰他,现在已经逐渐不会了。
听说在傩舞当中有一个叫做跳加官的角色,演员身穿红袍,口叼面具,后来有一种酷刑,是用湿纸一张一张地贴在人的脸上,让人窒息而亡,揭下来的纸张凹凸有形,宛如跳加官的面具,因此得名贴加官。
当左弦为每次逃离而感到庆幸的时候,湿漉漉的衣物就如同一层层湿润的纸张,紧密地贴合在他的肌肤上,等到发现过来时,已经变成一层脱不去的滑稽外壳,却也将他滋生的疯狂封锁在难以窥探的面具之下。
无限循环的死亡本身就是最可怕的酷刑,瓦解人们的底线,击溃人的精神,左弦若有所思地咬碎橘肉,他凝望着一无所知的木慈,觉得自己口中的这瓣橘子,大抵没有对方口中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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