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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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时间里,黎思一直在治疗左弦的安全感问题,他是个很奇怪的病人,明明缺乏一定的时间概念比如说凌晨两点钟打电话跟她谈预约,可又相当准时。

如果他们约在下午四点钟,左弦绝不会迟到哪怕一秒。

黎思很难想象一个从事艺术的人会有这么矛盾的习性,而且左弦始终保持着健身的习惯,有次甚至帮她制服了突然发病的病人,这让黎思开始相信他的确参加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小组。

你在暗示我。左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让黎思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着黎思,神情有些狡黠,别介意,医生,只是他以前也这么评价过我。

他?黎思忽然得到了一个新的信息。

这是头一次,黎思看着左弦的脸色大变,突然坐立不安起来,哪怕是当初说出火山爆发的事情时,他都没有表现出这么露骨的不安过:对,他。

左弦几乎是有些恍惚地说道,好像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不小心把一样珍贵的东西展现出来。

黎思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关键。

他。左弦顿了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僵硬地勉强自己说下去,那场火山爆发。

他几乎是哀求地看着黎思,接下去的话他没办法说出来。

左弦曾经尽可能地给予了一切信息,黎思知道他们曾经有个三人小组,一同前往一座死火山探险,在沟通中,左弦偶尔会提起一个女性同伴,总是平淡地带过,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很生疏,旅程结束后,他们的联系彻底断开了。

而剩下的那位隐形人,显然就是这个他了。

这就是黎思接触到真相的开始。

左弦没办法提起那个人的名字,黎思尝试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时候,左弦也在她面前被彻底打碎。

大概过了有七周,左弦才重新预约她。

黎思终于意识到,这位一直不被提起的神秘人物对左弦的影响到底多么巨大,甚至于他才是整个问题真正的核心。

然而治疗又卡在这个部分,在黎思意识到新的进展后,她试图去跟左弦交流这位新人物,避开最敏感的部分,从一开始偶尔谈及,慢慢变成一种常态。

因此这位神秘爱人虽然频繁地出现在对话当中,但是他们依旧只能用他来替代,

这位没有名字的神秘人是一名男性,很擅长游泳,乐于助人,有很强的道德感,他是之后加入左弦的探险小组,大概是因为缘分,他们经常成为搭档,救过左弦的命,经常靠直觉行动,在火山事件里丧生。

尽管左弦没提起,可黎思看得出来,他很爱这个男人。

这是典型的幸存者内疚,许多人在灾难之中幸存下来时,都会必不可免地对此产生内疚,认为自己没能做下什么事帮助别人,或是曾经诞生过一些很糟糕的想法,甚至愧疚于死去的人不是自己。

一开始,黎思确实是往这方面开导左弦的,她试图让左弦去直面整件事,可渐渐的,她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左弦无法拿出任何证据,这个神秘人跟临时搭档的那位女伴不同,他们相处很久,在他口中所诉说的这份感情也绝不虚假。

可是,他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段感情真的存在过。

名字、身份、联系方式甚至是遗留下的物品。

这个神秘人,就像他虚构的完美情人。

这让黎思不得不重新思考一开始的幻想症这一可能,在治疗过程里,她不得不暗示过左弦有关这方面的可能性,而左弦只是平淡地反问: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在那个瞬间,黎思几乎感觉到实质性的恐惧,尽管左弦什么都没做。

就在黎思以为自己丧失了左弦的信任,这个病人再不到来的时候,两周后,她再次接到了左弦的预约。

这座城市的秋天总是过得很快,冬天慢慢寒冷起来,黎思给自己擦了擦护手霜,打开门将左弦迎进会客厅里。

如果你不想接受我的治疗。黎思斟酌着口吻,诚恳地说道,我可以帮你转诊给另一个医生。

她是治疗左弦时间最长的医生了,两人甚至建立起一种信赖关系,正因如此,黎思才不希望自己的冒失影响到左弦的想法。

有什么必要?左弦倒是有些讶异,他将大衣挂在衣架子上,脱掉手上的手套,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找你们治疗,本来也就不是为了这个,你们相不相信都跟我没有关系。

这句话不知怎么,让黎思突然毛骨悚然起来,她看着重新落座的左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治疗可以说是平稳地继续下去,黎思却没办法判断好跟坏。

左弦开始更自然地跟她提起当时发生的事。

在年末的一天,距离黎思治疗左弦一年又三个月,左弦又再提起火山,他始终没有办法从这件事里走出来,好像他的人生完全停滞在那场火山之旅里。

我又梦到当时的事了。左弦说,可是他没有出现。

我们谈过这件事。黎思轻轻地说道,自从那次的幻想症意外过后,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就如沙滩上的城堡,岌岌可危,却暂时还算牢靠,梦是你潜意识的投射,因为你无法原谅自己

黎思现在已经对火山上发生的事有了更深的了解,在过去的时光里,左弦曾经无数次谴责过自己,他本来不该加入那场火山之旅,他甚至不在名单里,只是因为他担心那个人。

结果他成为了那个人的死因。

火山的爆发只是一场意外。黎思试图轻柔地安慰左弦,他对那个人的死亡有一种近乎扭曲的负罪感,我们都清楚这件事与你无关。

并不是这样的,他推开我的时候。左弦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继续说下去,他眉眼憔悴,我下意识地认为他想伤害我。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是他也会这么想。可是我没办法。左弦很快就说不出来了。

黎思斟酌着用词:在那样危机的情况下,这种想法是无可厚非的。

他从来从来没有为其他人那么做过。左弦说,他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时候,我在怀疑他,所以这是我的报应。

在我意识到真正拥有他的那一刻,我也同时失去了他。

这场治疗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弦很快就因为一些要事离开了,他把个人生活处理得很好,工作也没丢下,他总是能井井有条地解决一切问题,除了那座几乎变成梦魇的火山。

黎思送他到门口,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无法扭转的死循环。

左弦永远没有办法真正好起来。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接受治疗,配合每个认为他发疯的心理医生,做毫无意义的尝试,是因为他认为另一个人希望他好起来,哪怕这个人已经不在世界上了。

这就是症状所在。

左弦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那座小岛,也从没有逃离那场火山爆发,他在不停地重建自己,然后再摧毁自己,周而复始。

促使他自救的核心,也在摧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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