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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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一代‘幽冥神教’教主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只是这名声嘛????。”他语调里多是调侃的意味,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我们的武功不相伯仲,无论谁想要胜过对方,势必大费周章,再说我们之间本无怨仇,是不是?”

“话说的没错。要不要和你动手,我现下还未最后决定,假如你愿意收起你的轻视之心,和我好好比一比剑法,我倒愿意真心考虑你的提议:那就是我们没必要和宇文冲一样,即便做不成朋友,也不应该做敌人。”女子又是露齿一笑,眉眼微微弯了起来:“我今年二十三岁,大概和你年岁相当,作为一个女子,我希望你不要这个样子,要死不死好像一条垂涎欲滴的色狼一样死盯着我,要知本座固然恶名在外,到底还是一个黄花处子,在你这种眼光盯视之下,我恐怕集中不起精神和你一决高下。”“哦?”裴继欢收起笑容,冷冷地说:“好吧,我不做色狼,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色狼,大不了我不盯着你,但你也该有个名字吧?”

“霍紫鸢。”女子笑了起来:“很久没人问我名字了。”

“二十一代幽冥神教教主霍智伯是你父亲。”裴公子道。

“杨白眉的弟子,果然见闻广博。幽冥神教四十载足迹不出川西,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知道先父大名。可惜先父去世太早。”霍紫鸢轻轻解开披风领口,露出一身雪白色的暗花劲装短袄:“我的剑法是母亲一手教的,希望不至于令你这位天山剑客的高足啼笑皆非。”她全身白衣如雪,俏生生立在当地:“难得裴相公就闲,小妹今日专诚前来,讨教几招。裴相公白天以一敌三,掌法凌厉得很,小妹佩服到极。”不等裴公子回答,长剑轻轻一抖,娇声道:“裴相公,我这把剑上淬有剧毒,毒若沾身,天下无药可解,纵使先父在世,也无计可施,你可要着意小心,好么?”裴继欢听她说话,不觉打个寒战。她貌美如花,语气温柔,语意却十分狠毒,两者殊极不称。但见她皓腕一抖,长恨剑势挟劲风,径刺裴继欢前胸。裴继欢上身后仰,避开了这招,不等霍紫鸢第二招再到,已倒跃数丈。但见眼前白影闪处,长恨剑再次鼓起劲风,迎面扑到。

裴继欢眉头一皱道:“幽冥剑法固是狠毒厉害,却还不能算天下无敌。她好好一个女子,身在邪教,耳濡目染,以致行事不端。”知那剑剑身染有剧毒,裴继欢又决不愿和她一介女子动手比剑,当下身随意转,展开轻功,滴溜溜东闪西避。霍紫鸢剑法虽疾,却哪里沾得到他一片衣角?转瞬连拆二十余招,霍紫鸢娇笑一声道:“一味闪避,这可不是天山剑客嫡传弟子的风范!”裴继欢冷笑一声道:“你想我还手?这有何难!”身子一弯,凝视剑影,倏地凌空倒飞起来,喝声:“小心!”双掌一前一后,疾拍下来,五指如钩,抓向霍紫鸢皓腕,双足着地,肘尖一抬,瞬间撞她面门。这一扑一勾一撞,端的行云流水,快捷无抡。霍紫鸢运劲向外一抖,对方肘尖已将及身,只得团身急纵,倒飞四丈开外。裴继欢冷笑道:“杨白眉的弟子如何?”只听夜色中霍紫鸢柔媚的声音道:“好!”猛可里只见她倒提宝剑,身转手扬,眼前金光闪动,大吃一惊,情知不妙,百忙中一飞冲天,跃起寻丈,只听松树之上啪啪作响,松针摇落,霍紫鸢一把飞针,全都打在树身之上。

川西幽冥教以剑法暗器名闻天下,霍紫鸢这一把朱雀神针乃是幽冥秘传,却是从藏在袖中的一支针筒中发出。金针细弱,不能及远,因此朱雀神针的发射手法大别他派,金针装在筒中,发射时只须按动机括,立时便是落针如雨,事先绝无先兆,实是阴毒无比。敌人等到见着,十有八九已是非死即伤。裴继欢身子落地,长袖一拂,怒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何下此毒手?”

霍紫鸢娇笑一声道:“兵法有云:‘兵行诡道’。你说的没错,我和你没什么怨仇,但比武较技,随心所欲,用什么兵器,使什么手段,自有由来。杨先生没教你‘以智胜力’么?看剑!”双足微屈,突然间如箭离弦,悄没声地连人带剑,直扑了上来。裴继欢但觉口鼻之间一股暗香袭来,心神微微一荡,夜色之下寒光闪动,势挟劲风,霍紫鸢明晃晃的剑锋离着他头脸不过三尺之遥,当下双袖同时向外一挥。他内功浑厚之极,已练成了“握沙成棍、束气成罡”的高深气功,双袖同拂,风声凛冽,形同软鞭。霍紫鸢只这么稍一迟疑,眼见裴继欢手指和她剑锋相距数寸,蓦地里裴继欢屈指弹出,嗡的一声,霍紫鸢手腕手心一阵麻热,长剑几乎脱手掉地,裴继欢倏地右手探出,一掌拍在她肩头。这两下兔起鹘落,变招之速,委实高明之极。霍紫鸢急用“霸王卸甲”将他掌力引得旁落,肩头还是隐隐作痛,跳开几步,跟着跃起,裴继欢只见半空中寒光耀眼,头顶似有万点寒星直飞下来,剑点之密集,竟是前所未见。这路剑法,宛似雪花飞舞,朔风呼号,塞外大漠飞沙、驼马奔驰的意态,在霍紫鸢凌空飞起的身形中亦可见一斑,当下左右两脚交叉向前疾地跨出,铮铮铮三声,火光迸散,霍紫鸢一连三剑,都刺在雪底山石之上。

裴继欢身子飞开三丈,暗想:“内力修为,原非朝夕。内力不足,可从剑法加以补救,幽冥教的武功外不见经传,比之少林、峨嵋、昆仑,虽说未可全胜,也见颇有独门之功。但她这两手剑法之奇,实称得上宇内无双。她气力不及我,便以己之长攻我之短,不和我比拼内力,只求以剑招之变化精微取胜于我,这女子好生厉害!”要知天下剑法,无论你何等玄妙,剑法精进,路数大同小异,裴继欢天性聪明,乃师杨白眉口传心授倾囊与之,师门武功他已大致学全,虽然招法剑法的精妙变化尚未全都领悟,但对方剑招之来,如何拆解,如何反击,他心中所想已颇合杨白眉门下剑法的要旨。他此刻所得之纯自然不如已去世的师父,机变却大有过之而无不及,霍紫鸢倾尽全力,也不过令他稍稍受险而已。

霍紫鸢和他换了这几招,只觉对方掌风如箭,侵肤蚀骨,轻灵自然,矫捷狠辣,每一招都看得她心旷神怡,心中暗暗想道:“听说杨白眉归隐天山,门下只有这一个弟子得传衣钵,临来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小心应付,可见母亲虽足不出户,对杨白眉的剑法武功却是深有所见。”原来幽冥神教剑法剑路与别派大不相同,“幽冥十二神剑”剑法大开大阖,端严凝重,随式而转,使剑如带,刚柔相济、阳阴相辅,直圆相杂、速缓相合,运招使式,内劲却与别派全然相反。昔日上代幽冥神教教主霍智伯将十二神剑练到心意相通、阴阳和合,武林中更无几人能与之相媲。这般剑法上的高深道理,霍紫鸢要全然领会,还势所难能,但她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子能将“幽冥十二神剑”练到如此地步,也已是非常难得了。

裴继欢试了她这几招,暗道:“这女子的剑法,比之宇文冲更为精道,所差者无非内力不够火候而已,我再试她几招,也好趁机一窥传说中的‘幽冥十二神剑’全豹。”眼见霍紫鸢轻颦浅笑,长剑挥处,一招“后羿射日”,剑光如练,直刺过来,当下气凝双臂,右手食、中两指弯成铁环之状,使出金刚指力,硬夹她手中长剑的剑身,霍紫鸢急忙运劲滑开,便只这电光石火之下,裴继欢掌法已变,右臂探出,从她长剑布下的光圈空隙直穿进去,四指一并,瞬间拂到霍紫鸢的胸口。这一招“硬解连环”的杀手神招来势极快,霍紫鸢蓦觉劲风扑面,匆忙之下长剑上撩,裴继欢把手一缩,手臂骨节喀喀声响,掌力再发。这招来势快极,霍紫鸢万难避开,裴继欢这一掌拍实,手掌须非碰到她乳胸不可,脸上发热,凝掌不发。霍紫鸢乘势飘身后退,嗤的一声,胸衣被裴继欢手指划过,两粒金光闪闪的扣子飞了出去,露出胸口一片玉白。霍紫鸢又羞又怒,骂道:“你好坏!本姑娘是任你调戏的吗?”转身就跑了。

裴继欢循声踏进几步,却没有追赶的意思,怅然远望,若有所失,但见一路远出,都是霍紫鸢细小纤秀的足印,两颗扣子,散落不远。他缓缓走上前去,把那两颗口子都捡了起来,放在手心端详一阵,叹了口气,把扣子塞进了怀中。

果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个万里西来的宇文冲此行的目的已是费人思忖,平空里又插进了一个神秘的“幽冥神教”教主霍紫鸢。在他的印象里,后来的“幽冥神教”教主霍紫鸢,才端的是个可怕人物,她不仅来意不明,是敌是友难以判别,而且武功高绝,委实非池中之物。如今他只能速离此地,藏身暗处静观其变之外,已是别无良策。他下定了决心,要在这女子霍紫鸢的身上下些功夫,务必要把她的来龙去脉摸清楚,然后再想应付之策。

“所有不解,随着师父的去世,已暂时找不出答案了。”裴继欢捏着两颗金扣子,若有所思地道:“要解开这些谜团,看来我只能去找张妈妈了!”他忽然眉头一展。

他对他自己的身世有些疑问,师父在世的时候,他不敢多问,师父也从来不跟他说,只告诉他自己是个小孤儿,张妈妈正好看见他,把他救了回来,六岁之后,才把他送到天山来学艺。但为什么自己会是一个“小孤儿”,来由却是丝毫无所知。

不知不觉,天已亮了。

山风依然刺骨,但是个好天气。裴继欢心中的阴霾,总算散了一些。抬头上望,蓝天白云,淡红色的曙光,预见着晴空万里;往下瞧,山花烂漫,无限芳菲。春风多情,将那红白花瓣颤颤吹落雪地之中,沾在他的发上、脸上、脖颈儿上,香香地、软软地,痒痒的。春阳照射里,一片难得的和熙温暖,这种感受决非任何言语所能形容。虽处眼前美景之中,裴继欢却毫无心意去欣赏,他带着宝剑和包袱,疾步走出了山坳。

山坳边上,行人三三两两,卖菜的,卖豆腐的,卖肉的?????都朝小镇方向走去,可裴继欢却是一时迷惘,不知自己到底应该去向哪里。去找张妈妈,她是否还在京师做官?万一她没在,又该如何?如今一切都变了。师父去世了,他成了一个孤单的人。他耳边响起师父临终的交代:“回去吧,你不该在西域这穷乡僻壤孤独终身。记住,我不是你师父,对外不可提起我半个字,对于我的生死更加不许对别人说。”他坚信师父是一个别具慧心、内涵高深的人,他说的话一定没错。

一霎间,迎着初升的阳光,他的眼里绽放出了异样的光彩。

以师父的学识,他极可能是个怀才不遇、退隐山林的奇人异士。他独具慧眼,选中了自己做衣钵传人,他那一身震铄古今的精湛武功,都一股脑儿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自己,不仅如此,那口着名的“紫霞”剑,也都郑重其事地交在了自己是手里。

昨夜的风吹了一夜,太阳出来,不少地方的积雪都化了,山上还有残雪未融,粉妆玉琢,一望无际,甚足壮观。风嗖嗖地刮过去,传来乌鸦的“呱呱”声,裴继欢的心里却交织着许多的无奈,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马上飞到张妈妈身边,投进张妈妈温暖的怀抱。可是,莽苍苍的西域天山,离着关内的大唐帝国京师长安,也不知隔了多少关山啊。他脸色沉凝,一双眸子注视着湛蓝的天空,眼前云雾被阳光所破,逐渐稀释开来,视野更加辽阔了。

心情略舒,尽管天风冷冷,春寒料峭。正当他仔细打量着天空的美丽时,隐约觉得有人正朝自己慢慢走了过来,脚步声就在身侧不远。裴继欢猛然一惊,蓦地回头流目四盼,那个人却先开口说话了。

“我等了你一晚上!”那人声音里透着冷峻:“你宅心仁厚,不忍杀我,留着我这条命,只怕回到京师,我也是个死字,你何苦放我一马?”

裴继欢望了望他,那人十分气愤的样子,正是宇文冲。他淡淡地道:“我和你没什么要命的冤仇,杀你无过多添我在这世间一分罪孽而已。既如此,我何必斩尽杀绝?我们总算有一面之缘,所以我并不愿意就此下毒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个道理想必你也是明白的!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如果当时你拔剑,全力而为,就算我胜过你们,也必然身负重伤,那么所有的谜团,我就一时难解了。”他重新抬头望着天空,缓缓地道:“我在天山住了这十八九年,可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八九年?”他收回目光,正正经经地向宇文冲鞠了个躬,淡淡一笑道:“你我近在咫尺,你要杀我,只管动手试试看。只是眼下我还不能死,至少不是死在你的手里。既然你现在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那么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你们到西域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吗?你还有两位同伴呢?”

宇文冲道:“不知道。皇上吩咐了,我们只能去做。不过皇上并没有给我们格杀的命令,只是让我们想办法找到你,把你带回去见皇上。我那两个同伴,已经先行回京复命去了,我心有疑团不解,所以没打算就这么走了。”

裴继欢望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有些哑然失笑,道:“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宇文冲老老实实地说:“是的。我们也没有违背皇上的意思,的确是打算把你抓起来带回去的,虽然粗鲁了一点儿,着实没想过要杀掉你。”

裴继欢点头道:“好,我相信你。你回去告诉皇上,既然他苦心找我,我必定会回去见他,但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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