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试探(2 / 2)
“晋王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宇文冲道:“如果你与他来往,是十分不智的!”裴继欢一笑道:“哦,你是这样认为的么?……”
宇文冲冷冷一笑:“历来皇家之事,并不为外人所知。尤其牵扯到大位继承,父不为父,子不为子,兄弟阋墙,手足自残,见者颤栗。当今皇上,确是自两汉文景以来少见的一位开明之主,但在这个问题上,先有玄武门之变,后有太子承乾和魏王李泰争宠而自相残杀,认真追究起来,皇上的心中恐怕也是彷徨不已,所以,仅仅指责当今皇帝,未免有矢公允。但他的后继者晋王李治,我就不好怎么说他了。”他微微叹息一声。“清风明月,如此良宵,谈这些做什么?!”
裴继欢一笑道:“你的话说得好,我都记住了,多谢你不吝赐教!”
宇文冲叹了口气:“什么赐教不赐教的。你这人的行事为人,很对我的脾胃,所以我愿意倾心相交,才会对你说这些话。不要试图靠近晋王,这个人看起来文弱,其实极不好惹,以他性情的阴鸷,一旦触到了他的柔软之处,其反扑之力,非是你我可以想象。他可不像你干脆磊落,什么事都能摆在明面上。”
裴继欢道:“既然我打算留下京师帮忙公主,和晋王的相见,只怕是迟早的事情了。”宇文冲道:“那你得对他敬而远之,若即若离。何况,你也是后来皇位继承人的人选,这样一来,你的身份就更加的敏感和凶险了。皇上的话,可信而不可信,何况,他说有心意把大位传给你,又无只言片语,所以,全然作不得数。你知道,晋王李治可是他最为宠爱的一位皇子,恩宠之隆,远在当年的吴王李恪之上。他想要什么,皇上就会给他什么,他嫌封地少,皇上立刻一纸诏书,把他在江南的封地由原来的十八州改成了二十六州,这一改动,晋王府的薪资入账,一年就凭空多出了一百多万两。可见这个儿子在父亲眼中的份量。而老弟你呢?你到底是皇上找回来的,以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逆料,一旦触怒了这个晋王,恐怕和晋王站在一起来对付你的,第一个就是皇上。”
太宗对于晋王的宠爱,源于故皇后长孙观音。晋王是太宗九子,皇后三子,皇后生前,太宗对她言听计从,往往皇后一句话,顶得上朝臣在朝堂上几个月的劝谏和努力,夫妻俩的后宫生活,也是极尽恩爱缠绵。可惜皇后不长寿,华年早逝。皇后去世后,太宗把对皇后的爱,原原本本地移到了几个儿子的身上。尤其晋王李治,更是如此。
裴继欢点头道:“敬而远之,若即若离,宇文兄果然一字千金,小弟受教了。”
“哼!”一声冷峭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来者是客,不嫌我们的冷饭冷酒,就请过来坐一坐吧。”裴继欢不动声色地望着黑暗中走来的一位女子。
那女子身穿黑衣,裹着一个玲珑奥妙的身躯,白皙的脸上,蒙着半张黑纱,手里拿着一口短剑:“负心薄幸的人,你有什么资格邀我喝酒?”
裴继欢望了她一眼,道:“罪名实不敢当,请问姑娘是谁?”
黑衣女子缓缓举起手中的宝剑:“你来试试,就知道我是谁、找你做什么来了。”
裴继欢依然不动声色:“孩子们都刚刚睡下??????”
黑衣女子紧跟着冷冷地嗤了一声:“懦夫,你不敢么?”
裴继欢冷冷地望着她:“报上名号,以免误伤。”他向来都是鬼神不惧的人,你越逼上他的头去,他越不会退缩。眼前这黑衣女子咄咄逼人,已经引起了他相当的不满和怒气。
“你伤得了我再说吧!”黑衣女子缓缓拔出短剑,月色如水,照得那口短剑寒光四射,宛若秋水一涵,耀人耳目。
“请宇文兄借剑一用。”裴继欢冷冷地说。
黑衣女子已得了对方应战的首肯,轻轻拉了一个门户出来。只是一个门户,裴继欢微微吃了一惊。从黑衣女子的门户而言,他竟自看不出对方家传路数。就在他一愣的当口儿上,“呼噜噜”一阵衣襟带风声响,那女子宛若黑云一片,已飞掠而前。她来势快极怪极,像是一只黑色的巨鸟,将落未落之时,连着大片风影,向着裴继欢一剑直撩,带起尖锐的疾风,破空而至。随着黑衣兜转,她整个娇躯擦着裴继欢头顶直落下来,纤足点地,掌中短剑倏地匹练般闪出了一道银虹,直向裴继欢左肩劈落下来!
雷霆万钧,冰雪一片。当的一声,火光迸散,两人一触即分,裴继欢姿态轻松,长剑一闪即没,但见一线流光,黑衣女子的剑锋又向裴继欢正面袭到。这一剑光华尽掩,却在将及未至间剑尖闪出了一点飞星,直取裴继欢双眉之间。裴继欢依然身躯飘摆,瞬间后退,黑衣女子剑招放尽,剑尖的寒气固然及至裴继欢的肌肤,却又在千钧一发之际,大落其空。
裴继欢轻喝一声,道:“三招已过,我要还手了!小心!”右手倒握剑把,喝声:“看剑!”呼的一股劲风,便疾扫过来,剑尖抖处,手腕一提一翻,一招“只手摘星”,搭着那女子的短剑,往前一指,剑尖直刺她肩头,黑衣女子被他后发制人反倒制了机先,短剑急忙一旋一绞,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化了裴继欢的剑势,倏地短剑一抱,滴溜溜的两个转身,剑光满眼,龙潜蛟跃,把裴继欢裹进了一片剑光之中。双方攻势发动,以快制快,霎时间拆了十多招,竟是相持不下。那黑衣女子娇躯一拧,形如彩蝶穿花,裴继欢白衣飘飘,宛若随风飘着的一团白影,在剑光笼罩之中,渐渐分不清剑影人影,但见裴继欢游走闪避,剑法疾如雷霆,那黑衣女子这才知道眼前这人剑法何等高绝,斗到二十招后,渐渐胆战心惊!
裴继欢屡经大事,渐渐心与剑合,妙悟通玄,不但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而且融会贯通,在已熟练多年的天山剑法和刚得未久的禹王神剑中,更增添了许多变化。他每一招剑法之出,都极尽变化繁杂,每一招都可虚可实,剑势飘忽之极,斗到第三十招上,裴继欢蓦地剑招一变,剑法变得更是奇幻绝伦,那黑衣女子又惊又急,出尽全力,敌人仍是气定神闲,毫发无伤。她这才倒吸了一口凉气,暗叫不妙,当下短剑一领,连走险招,一招“倒卷天河”,黑衣起处,剑锋疾地倒卷而上,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猛听裴继欢一声清啸,疾如飞鸟般腾空飞起,掠过黑衣女子头顶,长剑在空中一旋,一记“白虹贯日”,向黑衣女子头顶刺下,黑衣女子短剑一抖,剑锋掠空疾上,只听“当”一声,那黑衣女子为裴继欢剑力所震,倒飞出三丈之外,手腕阵阵酸麻!这几剑高秀越逸,绵密精严,堪称入剑神髓,那女子若非剑法诡谲,全力以抗,当是万难幸免。
黑衣女子好不容易才平复气血翻腾,尖声哼道:“领教了!”娇躯倏地一拔数丈,已自落在一棵巨松之顶,身躯再起,瞬间走得无影无踪。裴继欢对这神秘的黑衣女子忽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当下交代了宇文冲留守家中的话,随即展开身法,紧蹑着黑衣女子离开的方向风驰电掣般快速跟了下去。
他一路更到了西山顶山,黑衣女子忽地在眼前失去了踪迹。裴继欢停下脚步,小心审视观察了一番,果然发现有两行清晰纤秀的足迹。西山乃是皇家祭天所在,平素少见人烟,这两行小小的足印留在刚下过雨不久的泥地上,十分清晰。他当下施展陆地飞腾的轻身功夫,顺着足迹一径追了下去,如此约莫又走了二里的山路,到了一片石林地带,足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西山之上,虽能俯瞰长安,并非极高,却也山势迂回,其路难行。夜风拂面,但觉遍体清凉。他在石林内施展轻功走过一段,猛地脑后风起,刷刷连声,只听那女子尖冷的笑声,一口短剑,已向他后心猛地搠了过来!裴继欢不及回身,倏地身势一晃,掌中剑“呛”地一声一剑反指,那女子轻功精绝,及时撤剑回弹,铮地一声双剑相交,夜空中再次爆散开点点火星,那女子宛若幽灵一般,借势倒飞出去。
“原来你是幽冥神教的人!?”裴继欢见到她最后的那一记解招,脑海中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此刻不知身在何方的霍紫鸢。第一次和霍紫鸢在天山脚下的山坳里两人比剑,关键时刻,裴继欢一招反指天南,霍紫鸢也是应以如此一招,于电光石火之间解开了裴继欢必杀一剑。他脑海里留着很多霍紫鸢的一举一动,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状,却莫名其妙地在他脑海里开始模糊了起来,直到看到这黑衣女子最后的一剑,他才猛然惊醒。
事起仓卒,黑衣女子不禁愣了一愣,目光冷冷地盯着对方,良久才道:“你知道就好!小妹妹不来找你,有人还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再想逃脱,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身躯一扭,短剑归鞘,轻轻转身,宛若一道黑烟闪过,山林间片刻不见了她纤细的身影。她临走的那几个迅如电光般的兔起鹘落,已然向裴继欢昭示出了她的师门来历,黑暗中她当然无暇看清楚裴继欢脸上的表情,只是对方为之一窒的身态,黑衣女子便知裴继欢已然无心再追上来,紧咬不放了。令她吃惊和庆幸的是,裴继欢不但看明白了她施展的师门身法,以至于最终还是举步不前,意态踟躇。而就在裴继欢一停步之下,黑衣女子已是几个起落,转眼便在十丈开外,再看,已是没了她的踪影。
幽冥神教。
幽冥神教的教主本是幽冥神教霍紫鸢,但她背后还有一个更为可怕的人物,这个人是红拂女、风栖梧和裴继欢无辜惨死的娘三人的小妹,她名叫傅青衣,已故幽冥神教教主霍智伯的妻子。江湖中可没几个人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但传说她的武功还在丈夫霍智伯之上,霍智伯练功,必要让她相随,霍智伯出门在外,傅青衣也寸步不离,与其说霍智伯的威名出自他一身神鬼莫测的绝顶神功,还不如说霍智伯的身后没站着这个女人,他的成就远不及此。因此,尽管霍紫鸢承袭了父亲的位置,幽冥神教,依然对傅青衣奉若神明。
“唉??????”望着裴继欢缓缓下山而去的身影,一个矫健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上,默默地盯着他,发出了一声幽幽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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