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解纷(2 / 2)
“阁下阅历不差。”太玄真人道:“实不相瞒,我向居武当,因为平生唯好杯中之物,所以喝醉的时候多,比如我的徒弟就愿直呼我为饮中仙、醉道人,说来说去,贫道平素闲云野鹤惯了,一向少入江湖,‘玄幽老人’之名固所仰矣,只是令师自视绝高,高不可攀,贫道所以无缘见得!”一边说,一边呵呵笑了起来。
季盛平不禁悚然心惊,退后两步,拱手道:“晚辈失礼,失礼!我们与恩师久居塞外,足迹难履中原,这次到中原一行,不日便归,不欲与道长刀兵相见。”太玄真人点了一下头:“不错,阁下话中有话,请直言不讳,贫道愿洗耳恭听。”季盛平立刻摆出一副谦恭的神气,道:“以后若得空闲,请真人自与本师一晤,那么到时候一切都说得开了。”言下之意,竟是“请”武林耄宿太玄真人亲自去见玄幽老人,这架子端得也未免有些大了。不过太玄真人淡淡地笑了一笑道:“日后有机会,贫道自当登门拜访。阁下请回吧!”季盛平躬身:“多谢老前辈赏脸。”足尖一点,瞬间已在数十丈外。霍紫鸢欲追,被太玄真人拦了回来。
“真人!”霍紫鸢道:“晋王与虎狼为伍,多行不义,我意为百姓黎民翦之,只怕力有不逮,道长可愿助我一臂?”太玄真人怔了一怔,摇摇头慨叹道:“他的气数未尽,未几身登云溪,只怕非人力能阻挡,姑娘不必枉费心机了。”
“哦?”霍紫鸢道:“我还以为道长对他心存偏袒,不欲外人对他图谋不利呢!”太玄真人又自叹息一声,顿了一顿,才道:“此人固是权利熏心,素行不良,但为人果断,倒也有一份君父之器,较之一般奸宄小人,倒也不能混为一谈,况乎眼下天下安定之时,百姓思贤若渴,只愿岁岁安康,太宗若传位于他,一有失闪,天下群龙无首,难免不起内乱,予心思诡谲居心不良者有可乘之机,可怜将来无辜受害的却是黎民百姓。姑娘何不网开一面,赐以新机,再观后效?”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霍紫鸢聆听之下,一时竟无言以对。良久面色见缓,微微点头道:“道长高瞻远瞩,确是老成之见。晚辈倒是疏忽了这一点,这么说,如今刺杀那狗王并非最佳时机,那便只好以后再说了!”太玄真人笑道:“如此甚好。姑娘从善如流,若非生有慧心,焉得如此?贫道粗知易理,颇善观人,这晋王气势正盛,身拥太宗皇帝万千之宠,权势地位,已然无人能将之撼动。所以老道以为,两相权衡,我辈江湖豪杰,当以安境安民为主旨,其他涉及人身私德、仇雠之类,反倒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霍紫鸢听了不禁暗自惭愧,拱手道:“真人,是我错了。”
太玄真人点了点头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一个人的所有作为,是善是恶,冥冥中皆有记数,当不会以私涉公,更不会因公犯私。晋王治在朝中经营多年,问政已老,颇有才华,百官虽未日伏,总还有归心的那一天。加上长孙无忌亲自辅佐,皇上病体不宁时他以太子监国临朝,处置大小事务,也还算妥帖,这确是事实。但此君为人反复,权利熏心,私德败坏,亦不可胜计,也不能一笔抹煞。所谓抬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不急在一时,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霍紫鸢道:“道长的意思大概是说,天道之于人报应不爽,自作孽不可活,他的一切作为,以至最终结局,都不是我们可以随意左右的是么???????”
太玄真人微笑道:“知者不言。你总归知道大势便可。”
一阵风起,满地落叶萧萧。空中那一弯上弦月,却忽然给乌云遮住了。流水淙淙,树影幢幢,直似无限凄凉。太玄真人与霍紫鸢走出树林,问道:“霍姑娘去意如何?”霍紫鸢心中一紧,旋即无言以对,只是低头走路。太玄真人微笑道:“不如姑娘跟我一道去见公主吧!”霍紫鸢一惊,淡淡地道:“我不去了,母亲今日要到京师来,我另有他处落脚,待日后我再去看真人吧!”
太玄真人点头道:“也好。你我定有后会之期,相与行善,自求多福吧!”话声一落,大袖挥处,宛若飞云一片,腾空直起,身影闪动,已无踪影。霍紫鸢驻足原地,呆呆地望着太玄真人的去路,半晌也未曾移动脚步。她原来有很多话,还打算旁敲侧击问问太玄真人是否知道裴继欢的最近??????但此老心如明镜,只怕心中那一点点小秘密也被人戳破,而这又正是她珍藏在心中深处的角落里的东西,并不欲为外人所知,所以,当太玄真人告别时,她是模棱两可,是一时无法决断的。
对于太玄真人她算是久已知名,知他为人淡薄,行踪怪异,独来独往,绝少涉身红尘,这一次破例离开武当山,想来必非无因。奇怪的是,以他闲云野鹤之行,竟然会介身京师晋王与裴继欢之间而不惜与“幽鬼”组织正面为敌,却又对晋王其人心存姑息,他的一一举一动,实在太令人费猜疑了!
固然,盘旋京师久而不去,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裴继欢才是她淹留在此的唯一目的,以及裴继欢身边左右一干人等,诸如宇文琴、云裳公主、以至于眼前离开的太玄真人,如果再加上新近插手进来的幽鬼组织及霍山老人,莫不或多或少都有关联,她只怕裴继欢一个掉以轻心,堕入险境,脱身不得,这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事!
“紫鸢”,多么美的称呼!而这个称呼,只出自他之口。自小以大,母亲只会单呼她的小名“追追”,那是她自小就不安分,喜欢追着一切在移动的东西东奔西跑的缘故;堂姐齐素玉早早地就出嫁了,虽然她也是幽冥神教的弟子,母亲对她也似乎格外关照一些,但齐素玉只会叫她“妹妹”,决不会直呼其名。以母亲傅青衣的严厉,她决不允许幽冥神教上下有人敢于直呼小姐之名,齐素玉虽是霍紫鸢的表姐,但她也没有那种特殊的权力。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会有一个颇为陌生的男子,竟然直呼自己的芳名,令到在江湖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幽冥神教霍紫鸢心中竟自暗暗起了一片涟漪。
想到这里,霍紫鸢长长地透上一口气,她相信她遇上裴继欢,那就是宿命的安排,他的若即若离和自己的倾心相属,那都是真的,不是在做梦。她轻轻地笑了,淡淡的笑靥里包含着她的无边幻想和幸福。她是个极为知足的人,对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她已经非常满意了。同时她又是个任性的人,母亲也许并不会同意她的选择,但严厉的母亲对于她的任性已是领教过多次了,对此母亲也只能呵斥她之后,报以淡淡的一声叹息而已。
所以,她决定她死也不会放弃这个人,谁叫他在心里越钻越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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