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翁里将众人带到一处山壁,二话没说先跪在地上哐哐磕头,封门仙和鹧鸪哨面面相觑,藏区也不乏极其虔诚的当地人,对此他们倒是见怪不怪,只是眼前这荒郊野岭藤蔓密布的山壁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庙宇的影子。
眼看山势陡峭,陈玉楼不禁暗自揣测,那所谓的“山神庙”大概和入谷的水道一样,是依山而建的。有意让工兵上前开路吧,却碍于宝翁里的虔诚只能按兵不动——此入虫谷多艰险,他们还需要宝翁里,此刻无谓得罪了他,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待宝翁里起身,陈玉楼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随后立刻安排几位卸岭力士挟火把镰刀上前开路。拦路的藤萝被利索地斩断,落在地上一地芳翠,天光渐渐暗了,不知道能不能在天黑之前拿下山神庙,鹧鸪哨干脆也遣罗老歪派来的五十精兵去清出一块扎营的地方来。这些人里有一半是湘军的老人,干起活来十分麻利,加之山道本就荒芜,不一会儿就扎起了两顶帐篷。
张门治对旁人嘻嘻哈哈阴阳怪气,对小黑却十分上心,他见小黑害怕,就连忙带它入帐,喂了它几个山核桃。可小黑似乎是吓坏了,进了帐篷也不肯出竹篓,甚至连核桃也不吃,只是窝在竹篓里一味地蜷缩着身子。
封门仙因为担心小黑也跟着张门治入了帐,见此不禁心焦:“师兄,小黑这是吓坏了吧,这可怎么好,难道这里真的有山妖精怪?”
张门治摇了摇头,他虽疑心鹧鸪哨,却也不好当着封门仙的面戳破此节,左右为难之下只能缄口不言。而封门仙向来机灵,哪能不查?于是便安抚他道:“师兄休虑,我素知搬山魁首和陈总把头的性子,他两个都是言而有信、义薄云天的汉子,断不会做出损人利己的事来。”
不怪张门治多疑,江湖上的门派不胜枚举,平时各自行事不相往来,到了迫不得已要通力合作的时候自然少不了互相猜疑。青囊派千百年来只有治病救人,若不是康熙年间玉树宫的开山祖师白元青与摸金校尉黄金山同破了格萨尔王的宝藏,他们门派怎么可能和盗墓一门扯上关系?云水衣、段水歧和金元子的这段叁角恋已经埋葬了两代绿春宫的弟子,到了他和丘门星这里才算是见了些曙光,可今日之事鹧鸪哨和陈玉楼分明有所隐瞒。他不怕死,可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工兵动手的速度很快,谷中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藤蔓很快就被清光了,鹧鸪哨和陈玉楼紧随其后,只见一座依山而建的神邸。
在黄昏的天光和火把的照应下,千年前的“山神庙”终于露出了真容——此庙采用的是楔山式大木架结构,分为前后两进。正前神殿的门面被藤萝缠绕了无数遭,此刻已经被工兵斩去不少,瓦木也塌落了许多,庙中顶上的绿瓦和雕画的梁栋俱已破败,但好在大体的框架还在。
陈玉楼率先上前,用手摸了摸大门的木面,随后嗅了嗅指尖,道:“此木千年不腐,必定是珍品,且是整块的原木,实在少见。”转身又叫几个卸岭的兄弟组装蜈蚣挂山梯,说是要上崖顶看一看。
“眼看着天就要擦黑了,在下想上高出看看此处的地形,为保稳妥,各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在下定快去快回。”
陈玉楼观地脉的本事其实不浅,只可惜遮龙山丛林密布,他先前未得施展。好在宝翁里选的这条路植被稀少,他借蜈蚣挂山梯登上山壁,于崖顶俯瞰地形,惊觉脚下的位置居然就是遮龙山龙脉的第二个穴眼!向来那山神庙虽在深山雨林中,却可屹立千年不腐不朽,凭的不仅是不腐之木,更有风水之妙。
凡是穴眼,必定是藏风聚气的宝位。遮龙山属于水龙脉,高处为峰,低谷有溪,有暗河穿插其中,全年有雨,更有雨季。风水堪舆之术,向来忌讳水流暗河,大祭司所葬的那处穴眼在谷中属于高处,因此不惧谷中的水气。而山神庙的位置却已经接近虫谷的边缘,这里几乎是整个遮龙山地势最低的地方,按理来说,此处应当水气甚重,可这恰恰就是山神庙最“巧夺天工”的地方——山神庙建在悬崖底部,不远处就是蛇爬子河,此地地势倾斜,所有的降水都顺流而下汇聚到了古河道里。正因如此,依山而建、穿山而过的山神庙才能千年不腐。更重要的是,结合山势和陵谱来看,山神庙虽然地势低,却恰好建在遮龙山的中轴线上,作为祭道正正好。由此可见,此处必定是献王钦点的祭道开端,绝不会错!
眼看陈玉楼归来时面带喜色,鹧鸪哨心里就有数了,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莫说是汉墓,便是更久远的大墓都见了不知多少,单看这座山神庙的构架工艺,他就知道这绝非汉物,由此便也证实了陈玉楼之前的猜想——山神庙比献王墓更加古老,当年很有可能是在献王墓建造的过程中被征用而强扭做了祭道的一部分。
有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山神庙被证实的“身份”有好处却也有坏处。好处就是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庙宇中有害人的机关的,可小黑那副惧怕的样子却分明印照了前路的不详,那么在祭道中等着众人的究竟是神秘的“山神”,还是献王的痋术?而献王离经叛道,在决定征用山神庙为祭道起点的时候,他有没有破例在神庙中设下陷阱?一切都不得而知。
前路未明,为了慎重起见,鹧鸪哨、封门仙和陈玉楼率先举着火把入了山神庙。千年矗立的大门一推即倒,陈玉楼举步而入,鹧鸪哨和封门仙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