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真尝试打电话过去,很快就接通了,张医生果然还在疗养院供职。
“我可以去找您吗?”顾真礼貌地问。
“可以,我今天下午有空。真真你还记得院里的喷泉吗?我们还在那里见面。”张医生的声音温柔似水。
顾真没有异议,她迅速地起床收拾,打车去疗养院。明天又要开拍了,顾真想趁今天,请张医生帮忙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敬文疗养院坐落在城市边缘,更确切地说是富人们的精神病院。分为重症区、轻症区和老年疗养区,还有专门的心理咨询服务中心。
因为被徐总侵犯的创伤,顾真接受过两年心理咨询。是张医生给了她重新审视自我,为自己而活的勇气。
她没有化妆,随手捞了一件白色的棉布长裙,戴了副镜框巨大的金丝边眼镜跑了出来。疗养院的格局如旧,只是墙面重新粉刷过。
张医生已经四十岁了,皱纹又添了几道,顾真走上去拥抱她,两个人像久别重逢的故友。她问了顾真的近况,顾真说了进长跃之后的人和事,费弦、宋遥夜、楚君杉、程舒然……甚至陆亭。
床戏的部分她只提了一点点,不好意思说得详细,最后说到她萌生退意,连张医生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张医生想了想,转头问道:“你想放弃长跃的工作,是因为床戏吗?”
“不是的,是因为我无法改变的规则。”顾真揉了揉眼睛,擦掉浮在眼眶的泪水,“就算没有真正干净的地方,但如果我离开这个圈子,我就不用再因为各种各样的规则和不同的男人睡觉了。”
“其他的圈子同样也有其他的问题,”张医生一边想一边说,“还有,你记不记得你坚持要来长跃的时候,对你舅舅说的话?”
顾真垂下眼眸:“我记得,我说我就是要拍AV,我要做自己。”
“那你现在后悔了吗?”张医生又问道。
顾真思考了很久,摇了摇头:“如果要改变规则,我得先走到行业顶点。走到行业顶点,就意味着我要和很多不同的男人拍床戏……他们可以随便欺负我,没有规则会保护我。”
“如你所说,他们并没有这么欺负你的其他同行。因为你的能力高于他人,理应会获得更高的薪酬,更多的话语权。”张医生沉吟着措辞。
“嗯,”顾真无力地点了点头,“但是像费弦那样的行内影帝,公司都会无视他的提议,就算我也做到了第一,公司也一样会无视我。”
“你不是他,不试试怎么知道?”张医生看着顾真,“公司之所以会无视他的提议,很可能因为过于激进,公司没有办法采纳。但你的提议则为保障女性演员的权益,和公司的整体利益并不矛盾。”
“就算是这样,可在那之前我还是要以身伺虎,我该怎么办?”
“在这世上,谋生不易。真真,你知道你最可贵的是什么吗?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心还像以前一样,明亮又敏锐。明明你可以像大多数人那样,浑浑噩噩地生活,但你宁愿痛苦也要找到一个答案。”
“如果过得浑浑噩噩,我何不早早躺进我的坟墓中去呢?”顾真的眼睫又被眼泪浸湿了,“虽然说身体不干净了没有关系……可是大家都不看我的灵魂,只一个劲盯着我已经脏掉的身体。”
张医生摇了摇头:“在我看来,你的身体和你的灵魂一样美丽干净。脏的不是你,是别人的眼睛和别人的心。”
顾真听完,“哇”的一声扑到张医生的怀里哭了。
她想明白了——无论片场要和多少人做爱,他们能胡作非为的仅限于她的身体,没有人能玷污她的灵魂。
这场床戏里费弦对她做的一切,都算做年会他带喝醉的她回去的利息好了。
至于宋遥夜,如果他只盯着她的身体却忽略她的灵魂,那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且肤浅的男人,不值得她在乎。
她会照着秋导说的方向试试看,秋导是认真的,这位行业前辈真的对她寄以厚望——她会是那个改变规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