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孤,来接你们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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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

看着……

梁程是僵尸,控制自己面部表情不变色,是基本能力;

陈大侠也一直在认真地看着,他能看很久很久。

最终,

陈大侠开口道:

“郑凡说过,皇帝,是皇帝,国,是国。

你们打的旗号是讨逆,但在我眼里,就是伐乾。”

“难道你不想乾人普通百姓,可以过上像晋东百姓那样的日子,吃带馅儿的馒头?”

乾国富饶,江南更富饶,但……乾国近一甲子来,农民叛乱是四大国之中次数最多规模也是最大的;

这意味着,乾国的富饶,其实和普通百姓,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士大夫可以用他们的“妙笔生花”,营造出一个盛世大乾,可或许正是因为辞藻上的过于华丽,掩盖了底层的白骨磷光。

“我们打进去了,以后乾人就是燕人,就是我们自己的子民。”

陈大侠反问道:

“燕军几次入乾,给了多少馒头?”

梁程回答道:“那是因为没打下来。”

“杀了多少乾人,抢了多少粮食,烧了多少屋子。”

“那是为了以后,更容易打下来必须要做的。”

陈大侠又摇摇头,

道:

“师父说过,家是家,国是国,战场是战场,庙堂是庙堂,江湖……是江湖。

我认郑凡是我陈大侠这辈子最大的知己,

他家里有难,他家人有难,他有难,我会帮他,护他,哪怕,剑断人亡;

而当他不是郑凡,是燕国的摄政王时,我就是个乾人了。

我知道我不聪明,这辈子,除了练剑,其他的都不行;

但我还是觉得,你刚刚对我,是在强词夺理。

如果郑凡在这里,他不会对我额外说这些话,他对朋友,不像你这样,所以,你是他的手下。”

梁程举起手,

下一刻,

院墙四周,甲士探出,一张张弓弩,对准了陈大侠。

陈大侠没有畏惧,也没有讥讽,甚至,连神情都没有变一下。

“正如你所说,我不是主上,所以,我会试图绕晕你。

也正因为我不是主上,所以放你去兰阳城,等我军攻城时,会有不少儿郎,死在你的剑下。

我得为他们负责,

很抱歉。”

“不用抱歉。”陈大侠默默地抽出自己的剑,很平和地道:“对于我来说,死在这里,和死在兰阳城城墙上,没什么区别。

我只是个江湖剑客,

师父都救不了晋国,我又何德何能,去救下这个乾国?”

“你既然明白大势无法阻挡,为何……”

“可人活一世,总得讲点道理,总得较些真,总得……坚持点什么。”

陈大侠举起剑,

看着梁程,

然后,

默默地后退了十步,拉开了自己和梁程之间的距离。

这意味着四周的弓箭手,可以更放心大胆地射他而不会牵连到梁程。

屋子里,

透着窗户看着院儿内情况的剑婢有些着急道:

“郑凡在这里,是不会杀陈大侠的。”

道理,剑婢都懂。

她其实很能够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陈大侠和梁程的各自选择;

因为太过有道理,所以才会让不相干的旁观人看起来,很匪夷所思,甚至是,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所有世道,都喜欢标榜是个讲道理的世道,可偏偏,没一个真的去遵循这道理,一些另类的人,难免就会有些格格不入。

听到剑婢的话,

樊力直接回答道:

“当初下令射死你师父的,是主上。”

“可我看开了,那是战场。”剑婢说道。

“你看开了?”

“你以为,我这辈子还会有机会杀那姓郑的么?”

樊力摇摇头;

“你去跟他说,你们不都是王府先生么,你去说,让他放过陈大侠。”

“我就是个搬砖的。”

“你去不去!”

樊力无动于衷。

剑婢掌心一挥,挂在床边的剑出鞘,但在中途,却被樊力伸手,攥住。

剑婢见状,指尖掐剑诀,剑气释放,横于自己脖颈下方:

“我很讨厌这种方式,但我却不得不这般做,毕竟,他是我师弟,而且,前不久刚刚救了我的命。”

樊力点点头,

推开屋门,

走了出去。

“主上有令,不得擅杀陈大侠。”

梁程挥挥手,院墙四周甲士全部撤回。

樊力走到陈大侠面前,道:

“主上有句话让我带给你。”

“郑凡说什么。”

“主上说,等战后,请你喝酒,无论你是站着还是坐着亦或者……躺着。”

“好。”

陈大侠收剑入鞘,走出了院子。

梁程看了一眼樊力,

道:

“你可以再晚一点出来。”

这话中,显然有不满。

樊力开口道:“她说她不会杀主上了。”

梁程瞅了一眼屋子,

道:

“要不然,你以为瞎子会让她活到现在?”

梁程转身离开,他还有很多军务要忙,毕竟,大军出关在即。

樊力转身,

看见剑婢已经走出屋子,来到他身后。

“王令,是真的还是假的?”

樊力回答道:“假的。”

剑婢有些不信,

道:

“你没骗我?”

“真的是假的,主上没下这道命令。”

剑婢笑了。

樊力也笑了;

主上确实没单独对陈大侠下令,因为根本就不需要下,魔王们,不会哪个没眼力见儿到,在这种局面下,围杀陈大侠。

所以说,主上下没下令,今日陈大侠,都是来去自由的。

梁程之所以来这一出,是希望陈大侠坚定地去兰阳城,因为他梁程根本就没打算攻城。

……

这一日,

滚滚铁蹄,震醒了整座兰阳城。

兰阳军民,可以自城头上看见东边方向,那近乎望不到边的黑甲燕军;

同时,

一面足以在乾地令小儿止哭的王旗,

高高地矗立在大军中央!

这一日,

大燕皇帝的金吾龙纛,

百年来,

第一次出现在了三边雄关的面前。

皇帝坐在御輦上,

看着前方,看着四周,密密麻麻队列整肃的大燕将士;

君临天下,

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乾坤独断的天子,

此刻竟然手心冒汗,紧张了起来。

边上的魏公公很是贴心地自袖口之中释出气劲,给陛下凉快凉快。

皇帝长舒一口气,

骂道:

“姓郑的果然骗了朕。”

魏公公有些疑惑,此时此刻,要是陛下与摄政王之间默契有误,那这场大战,又该如何收场?

不过很快,

皇帝又道:

“他居然跟朕说,带兵打仗简单得很,往这儿一摆一坐,尽量装得淡定从容就好了。

他姓郑的真是把朕当三岁小孩儿在糊弄啊,

打死朕都不信,

他姓郑的就是靠这法子一直打胜仗的。”

同样是这一日,

骑着貔貅的大燕摄政王郑凡,

终于自山谷之中走出。

王爷目光远眺,

发出一声感慨,

“江南啊,孤,终于来了。”

一直陪侍帅帐的谢玉安,笑着接话道:

“都说这乾国江南,乃风华绝胜之地,风流万千,尝有诗云,恨不得生于斯长于斯埋于斯,方不负人间一遭。

小子知道,王爷文采卓著,就是不晓得王爷,可否曾幻想过,这一世,是个江南人?”

这倒不是单纯地拍马屁,因为世人都清楚,大燕摄政王不乏名篇佳作,那是连一向对燕人不对付的乾人,都得捏着鼻子叫好的传世之章。

郑凡摇摇头,

道:

“别说,这一茬,我还真想过。

只是啊,

这甜的吃多了,就容易腻。

思来想去的,

还是这金戈铁马万里黄沙,更适合我。

纵使这江南,莺莺燕燕,歌舞升平,文人骚客,颂唱那景秀万千;

也远远不及那一声‘为我赴死’的万一。”

下一刻,

王爷目光微沉,

神情也随之肃穆下来:

“孤,

来接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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