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那老鴇指着一艘画舫上的小楼说道:「就是这了,咱春花楼最上等的画舫,只用来招待最重要的贵客,上面那“集英阁”还是叶少亲自命名的呢!姊姊只能助你到这了,店内还有事儿要忙呢。」
刘希淳听了后看了一眼,果然是沿路上最华丽,最大艘的画舫,双层台阁,朱雕碧鏤。
见刘希淳踏上了画舫,那老鴇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连忙悄悄跟了上去,毕竟店里的客人们再重要,也没有这船上的当家头牌和愿意出五百两的少爷重要。再说,现在又突然杀出了一个衣着华美,身分不明的一个外地少年,江南六才子对上这个气质不凡的冷公子,想必精彩至极,说不定还会将价码炒的更高,那老鴇怎愿错过。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顏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晏几道《鷓鴣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这晏几道的《鷓鴣天》,完全就是刘希淳现下心中的写照。当年一曲初逢的倾心难忘,别后梦中的飘忽难寻,还有虽然尚未相见,但已深感近在咫尺的难以置信,深怕如同那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无数次的梦醒佳人去,漫漫长夜徒悵悵…
宽敞的游船内,上层内室中六男三女,左侧一个姑娘居中端坐在木椅上,神色清冷,乌黑的秀发以金银丝挽结梳成长圆形状的挑心髻,一身雪白长裙外罩着翠绿褙子。修长的眉眼及樱桃小口衬得冷艳的面容多了丝嫵媚,整个人如同刚出水的芙蓉花般,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如此倾城绝色除了洛霞却又有谁呢?汐雨及湘沫身着一样的粉色繻裙俏立在旁,却也是面色凝重。
却看对面席上六个少年,年方二十出头,清一色的都手持折扇,个个都是副衣冠楚楚,一表人才的样子。
最左首的青袍男子先开口道:「我说洛姑娘啊,我们六人对你的才情是真心钦佩,时不时便来给你捧场,叶少他对你又是由衷地倾心,像他这等才貌,又出这般天价,你还在犹豫什么呢?」出声的这人名为周少泽,乃是杭州城的一名秀才。
洛霞还未开口,身旁的湘沫已先道:「六位公子爷,你们的人品才情实在没话说,我们洛姊姊也是真认为你们都是正人君子,不然我们洛倾城可是不随便接客的呢!但叶少爷既然说了会尊重洛姊姊的意愿,那湘沫斗胆在这请求您就不要勉强她吧。」
最右首一身着红色长袍的少年搓着手,哼了一声冷笑道:「这我可听不下去了,你们从京城回来便对我们愈发冷淡。说实话吧,是不是在京城中傍上什么高门巨富了,便嫌五百两不够,想自抬身价了?还谈尊重?真是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啊。」这次出声的红衣男子叫作钱云霆,乃是扬州城有名的富家少爷。
听到这钱少爷愈说愈难听,洛霞那俏脸涨红,瞠目横眉,眼见便要发作。却听到门外一人朗声道:「强逼女子,这便是鼎鼎大名江南六才子的人品了?我看还真是名不副实啊!」
眾人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约十八九岁的男子,那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深邃的冰眸,高挺的鼻梁,目光淡然,流泄如水如月华。日落的霞光洒在他那袭天蓝色的长衫使那冷傲的气质多了些气宇轩昂,来人正是广陵王刘希淳。
六才子中的钱云霆最先反应过来,喝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竟敢擅闯我们江南六才子的游船。我们这可都是你惹不起的人物,识相点还是快滚吧。」
刘希淳听了后没有回话,只是冷笑一声。他望向面上掛着不可置信神情的三女,示意的点了点头。洛霞还揉揉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最后目光扫向六人,停留在居中的白衣少年身上。细细打量,那人手持折扇,乌黑青丝下剑眉入鬓,腰间碧色玉佩透露着他的不凡,虽未发言,但却最引人注目。
刘希淳盯着那少年,心想:「这便是叶灝天吧?果真承袭着叶叔叔当年的气质风范,应该也是号人物。」
叶灝天此时也正打量着刘希淳,他从小自恃相貌出人,没想到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不知名少年竟然犹在他之上,心中正惊讶着,忽然听道刘希淳望着他道:「你就是叶灝天?」
叶灝天思量着来人应该也不是简单人物,便不卑不亢地缓缓道:「正是!」
钱云霆插口道:「叶公子,您和那个将琴揹在身上的怪人这么客气做什么,直接将他撵出去不就得了?」
但他却被叶灝天瞪了一眼,钱云霆只好缩缩头闭口。看来这叶大少在六人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叶灝天拱拱手,向刘希淳道:「仁兄恕罪,刚刚这位是在下的朋友,扬州钱氏的公子,名唤钱云霆,有些鲁莽衝动,请见谅。」
见刘希淳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六才子中一年纪较长的紫杉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岁,拱手道:「敝人元修,敢问公子至此有何贵干?」这元修是金陵当地人氏,今年刚刚通过院试,取得功名,是刚出炉的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或相公。
刘希淳笑了一声,直接地道:「到此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来为洛姑娘赎身!」
眾人听了都是一阵惊讶,三女面面相覷,随即脸上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色。但六才子可不悦,这可是直接向他们发起挑衅了。
那身着青衣的周少泽板着脸,沉声说道:「这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阁下可是要与我江南六才子为敌?」
刘希淳轻哼一声:「先来后到?人家洛姑娘可答应了否?为敌不敢说,只是素闻江南六大才子文采斐然,个个才情不俗,因此我这个外地人便想来讨较一番。」
叶灝天奇道:「听阁下这口气,不是想以一人之力对上我六人吧?」
刘希淳慎重地道:「正是!若我输了便向六位赔罪,并再不阻拦叶少爷和洛大家之事。但若是我赢了,便由我替洛姑娘赎身,眾位不得阻拦!」
三名女子面色愕然,在这江南之地他们六才子任一人皆不是简单人物,此时竟要以一挑六,三人不免忧心了起来。
六人听了后皆是心存轻视之意,一是因刘希淳的北地口音,时人认为北方粗鄙,江南富庶之地人杰地灵,才子文客甚至科举考试南方都以压倒性之数量胜过北方。其二是他竟想要一人力战江南六才子,己方有两名秀才不说,更有叶灝天这个天纵英才,怎么样看都没有任何悬念。
但事关佳人,叶灝天还是想了想,才道:「好吧!仁兄来者是客,又是孤身一人,便请您来订定题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