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中,最大的茶馆「碧露轩」内高朋满座,楼高三层,一楼戏台上说书先生口沫横飞,台下有人对奕下棋,有人摆着龙门阵谈天说地,小二忙里忙外,满室人声鼎沸。
「如此湖山归得去,诗人不做做茶农。嘿,有趣有趣。」洛风看着高掛店内的一副对联,正和刘希淳聊着天。
「嗯…竹雨松风琴韵,茶烟梧月书声。竹雨松风,煮茶谈琴,霞儿,你们南方人生活过得可实在愜意啊。」刘希淳尝着自己最爱的兰花糕,望着另一幅对子,有感而发地道。
洛霞伸出纤纤玉指,从碟中拿了一块荷花酥道:「这茶馆文化在南方可盛行了呢。村夫商贾,退休乡绅,各色各样的人物茶馀饭后便聚在这儿纵论古今,月旦人物。」说完轻轻将手中荷花酥放入那樱桃小口中。
老欧从刚进店便静静地观察着四周,此时忽然开口道:「公子,我听说,每个茶馆都反映着这座城市的缩影,在这里,人人皆可以高谈阔论,或许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渠道啊!」
刘希淳听了后点点头。
四人吃着糕点品着茶,一面听着戏台上的故事,有一句没一句地间聊。忽然见邻桌略显骚动,似乎正在争论着甚么。
「路暘先生成名数载,被誉为王佐之才,若不是他对俗名不屑一顾,此次科考状元非他莫属!」一个身着锦袍,年近天命,貌似已致仕的官绅一脸正色地道。
另一名商人打扮的年轻人道:「李县丞,你这话可就不靠谱了。天下谁人不知路先生应考多次,却次次名落孙山,最后索性隐居山林。依我看,还是馀杭的云神童最有机会拔得头筹!」
原来那中年人曾做过钱塘县的县丞,怪不得在人中看起来颇具声望。
李县丞瞪大了眼睛,大声地道:「胡说!那云小子不过靠几个对子,还有仗着一些杂学,算得甚么神童。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娃儿怎么和百年奇才路暘先生相比。」
那商贾也沉不住气了,提高了音量道:「那路暘中了秀才之后,乡试履试不第,便终日沉醉于书画当中,甚至还唾弃科举,放浪形骸,一副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模样。我看啊,他此次即使重投考场,结果应该也是如过往一般不中,连个进士都捞不着,还想当状元啊?」
说完当下更有数名友人出声附和。
看到邻桌争持不休,刘希淳招来那堂倌相询。
这茶馆里的堂倌又称茶博士,只见他一副见多识广地道:「这位公子爷,一看您就是外地人吧?让俺来给您说说,他们正讨论着谁最有机会在科考中独占鰲头呢!」
刘希淳点点头,又问道:「这路暘先生我知道,但刚刚听他们说到云神童,您给我们介绍介绍吧。」
路暘文墨丹青皆可称绝,在大熹朝应说是家喻户晓,前些年一篇治国三策,其中便大肆抨击大熹取材管道,唾弃科举八股。
「读书人,最不济。烂时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变作了欺计。三句承题,两句破题,摆尾摇头,便是圣门高第…」虽说评价两极,在朝中反弹声更大,不过随着愈炒愈烈,还是得了一个王佐之才的美誉。因此刘希淳自然时有耳闻。
这俗话说长官不如副官,掌柜不如茶倌,他们虽然负责掺茶倒水,但除了茶艺高超,更是见多识广,无所不知,因此被称为「茶博士」,可说是茶馆里的灵魂。
果然看那茶博士得意神情,笑道:「这馀杭镇上有一男孩,名唤云奕华,虽然家境贫困,不过据说他五岁读书目成诵,九岁能写文章,最爱的便是对对子。」
有一次,父亲把他背在肩上带他出游,岂料有人见了便讥道:「父当马骑!」
没想到年仅七岁的云奕华随口便对道:「望子成龙!」轻松地便化解窘境,并赢得了大伙的称讚。在乡里间号称神童。
洛霞不禁问:「不知这云神童年方几许?」
茶博士思索了一会儿道:「今年是靖嘉三十一年,算一算也大约十四岁了吧。」
刘希淳和洛霞不约而同看了洛风一眼,这洛风今年也正好十四岁,也是聪明伶俐。
刘希淳心想:「这江南之地果真地灵人杰,不知有多少能人异士,究尽谁能问鼎状元可还是未知数呢,真是令人期待。」
这茶馆果真是流通消息最快的地方,除了路暘及云奕华,透过茶博士的言谈,刘希淳得知,这江南还有一奇女子,闺名唤作柳诗妍,隐居扬州。
与一般姑娘不同的是,她喜着黑衣,性格有些古怪,但性高旷且通禪理,平时不只行医济世,据说涉猎广泛,诸子百家无所不读,甚至有人专程慕名而至请求这位柳姑娘帮忙解惑开示,被乡里间称颂有大智慧。
不过令刘希淳讶异的事,传闻这奇女子竟和大名鼎鼎的路暘先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靖嘉三十一年腊月十五,苏州城人潮川流不息,大街上充斥着置办年货的百姓及卖力吆喝的小贩们。
忽然,只见那鱼贩的钱老闆神情有些紧张,鬼鬼祟祟地快步走上玄水桥。
钱老闆来到一推车前,只见那卖糖葫芦的老翁身着麻衫,慈眉善目,和蔼地道:「冰糖葫芦一串两钱,两串五钱,大爷要来几串?」
街坊皆称这老翁作怪人,一串两钱,两串五钱,哪有人这么卖东西的?
岂料钱老闆竟答:「旦底两钱我不买,挖工虽贵串串甜。」
老翁听了这奇怪的回答,脸色忽变,低声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钱老闆微露喜色,但也小声地道:「开口便笑,笑世上可笑之人。」竟是长生教的弥勒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