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嘉三十二年的元宵夜,北京城里的广陵王府张灯结綵,里里外外洋溢着年节的气氛。
凝雪左手拿着一串艷红的冰糖葫芦,喜滋滋地推开房门,娇喊道:「姊姊,快出来,夫人要发红包囉!」
薛氏对下人好是眾所皆知的,王府上下不只过年有红包,每逢大小节庆更是时常额外发放赏银,这凝月凝雪是王爷的贴身丫鬟,有好处自然少不了她们俩。
却见偌大的内室中,凝月正拿着针线细细地缝製着手中长袍,那圆润可亲的俏脸此时却双眉微蹙,面露愁容。
凝雪看着凝月手中那件长袍,摇摇头道:「姊,大过年怎么闷闷不乐的?」
却见凝月恍若未闻,凝雪又轻轻问了一句:「可是又在思念公子了?」
凝月听了抬头一望,看到除了凝雪之外没有旁人,她微微地点点头,叹道:「是啊,都已经大半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离开公子这么久,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凝雪闔上了门,逕自在凝月旁坐下,像是深有同感,也道:「也是啊,从小我们便跟在公子身旁,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他这次出行,身旁只有老欧,没个服侍的人,也不知道习不习惯。」
这姊妹俩自小时候到了王府,便跟在刘希淳身边。与其说她们俩服侍刘希淳,不如说是三个人一起长大,所以感情格外紧密。
姊妹俩正聊着心事,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便是一个男孩的声音道:「两位姊姊,我可以进来吗?」
这声音两人在熟悉不过了,凝月向凝雪点点头,凝雪便道:「小欧进来吧。」
一少年推门而入,虽是寒冬,却见他身着薄衫紧裤,身材魁武,却有着稚气未脱的面孔,看起来有些不和谐,来人正是王府的亲卫,老欧的独子欧田。
这欧田和凝月凝雪姊妹同龄,只小了几个月,但从小还是称她们为姐姐。
今年才十六岁的欧田已被选为王府亲卫的一个小队长,刚刚领完红包,兴冲冲地来找两位姊姊。
凝月好不容易挤出笑容,向他微微一笑,随后又埋头继续缝衣,仍是满面愁容。
凝雪道:「怎么啦小欧,有什么事吗?」
欧田举着手中的红包道:「刚刚领到了赏银,想找凝月姐姐去灯会走走。」
凝雪听了后望向凝月,却见凝月轻声道:「小欧,姊姊身子不适,不如…让凝雪姊姊陪你去好吗?」
凝雪听了也接道:「那就由我带你去逛逛吧,今天是元宵夜,肯定十分热闹,你到时买个礼物,等你爹回来给他一个惊喜,他肯定十分开心的。」
凝月听了忍不住道:「别忘了还有公子的。」
凝雪听后,下意识撇撇嘴道:「公子甚么身分的人,怎能送在小摊买的礼物呢?」
凝月听后想了想,也点头笑了出来。
欧田见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彷彿忘了自己的存在,尤其是凝月谈到刘希淳时那藏不住的欣喜仰慕。
他终于忍不住道:「谁要你陪,我自个儿去!」
说完气冲冲地跑向门外,嘴里还不断咕噥着:「整日公子长公子短,真不知那大冰块有甚么好的。」
他自顾自地向外走去,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兜里有一样东西掉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两姊妹摸不着头脑,却见地上遗下了一件东西。
凝雪起身前去察看,近身一看,原来是一条锦帕。
正当凝雪还在疑心这欧田一个大男孩身上怎么有姑娘的东西时,她左翻右翻,忽然惊道:「姊姊,你的帕子怎会在小欧身上?」
原来,她细细一看才发现,帕子上面竟然绣有凝月的名字,而且同样款式的锦帕她也有一条,自然一下就认出来了。
凝月听了之后也上前来看,稍加思索才想起:「啊!是那时候…」
原来,在几年前,那时欧田尚小,还不是王府侍卫时,老欧为了培养这个独子,拉下脸皮向刘希淳请求教儿子读书识字,将来也有机会博个功名。
老欧是王府的老僕了,刘希淳将他视为自己的长辈,自然无所不允,就让欧田随着凝月凝雪一起学识字。
但刘希淳可是出了名的严格,欧田学了几天就吃不消了,扯着爹爹说要改学武。穷文富武,请武师,维持营养均衡,在这时代学武可是富人的专属。
虽然王府里油水很多,老欧一生积蓄也够在外面自立门庭了,但学武也不是光有钱就行,找到一个高明的师傅更是难上加难。
但这些对老欧来说都不是问题,因为他的主子,王府的主人就是这天下寥寥无几的武功高手,因此他只好再次厚着脸皮,又去求刘希淳一次。
岂知学武更难,由于一些练功法门涉及到身体的安危,刘希淳的要求也更加严格,欧田几乎天天都是带着大小瘀伤离开的,但他却出乎意料地撑下来了。
直到有一次,刘希淳正传他剑法,欧田在练习时稍一分神,等回过神来手臂已是鲜血直流了。
刘希淳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向他道:「刀剑无眼,练武时最忌分心,这次便算让你长个记性吧。」
说完也只是点了他两处穴道让血不再留,却未让他包扎就罚他在石地上一个时辰,自顾自地离去了。
王府僕役人来人往,眾人见到欧田如此惨样,只是指指点点,却无人敢向他表示关切,两个时辰对他来说彷彿就像是两个月一般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欧田意识慢慢开始模糊。
忽然,眼前出现一袭杏色裙摆,抬头一望,只见一个小姑娘提着包袱,俏立在他面前。
欧田心想:「这不是王爷身边的红人凝月姊姊吗,她怎么来了?」
却见凝月没有说话,对着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像是寒冬中的暖炉,在最无助的时候雪中送炭般地来的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