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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们的信岂不是……”

谢行俭见王多麦焦急,轻轻笑了两声,“我自然会考虑到驿站寄信昂贵这个问题,所有我不打算走驿站。”

“本朝商队众多,有皇家扶持的皇商大队,也有从各地闯出来的民间商帮,京城无尽繁华,每天都能碰上各式各样的商队,到时候咱们请他们帮着送信就行。”

“只不过,他们主业到底不是干送信这行的,虽给的费用少,但风险也大,丢信的事是常有的,而且送信的速度也没有官道驿站快。”

谢行俭边说着边走进屋内,里头的林邵白听到谢行俭说商队送信的事。

坐过来插上一嘴,“近些年各大商队整改了不少,他们南来北往的,出钱请他们送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商队觉的有赚头,渐渐的在规整帮里的规矩。”

“我娘以前每年都要跟着商队去京城,听我娘说,这些年商队遗失东西的事很少再发生了,若不幸丢了东西,你们可以找他们索要赔偿。”

谢行俭熟读律法,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

见王多麦听得起劲,谢行俭便接过话头,多说了几句。

“咱们这位登基的新皇帝,不愧从小就四处征战,深知民间疾苦,因而在最新的《大敬律》中明确提出,商队弄丢客人的信件、物品等东西,要按照三倍偿还。”

“那商队岂不是亏钱?”王多麦瞪大了眼,“赔钱的买卖,商队还接手干嘛?”

“怎么可能让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亏钱?”林邵白笑道,“老百姓出钱请他们带东西,他们既然收了钱就应该好好的将东西送到目的地。”

“是他们玩忽职守,没有做好份内的事,赔钱是应当的!”

“只要他们多留心,东西怎会遗失?他们但凡谨慎注意点就行了,费不了什么劲就能轻轻松松的赚到老百姓的银子,同时还不用赔偿,何乐而不为呢?”

王多麦听着一愣一愣的,到底是没读过书,在他眼里,有风险的事,都不应该插手。

所以当听到谢行俭说朝廷律法规定丢失东西,商队强制性要赔银子,他就觉得这买卖太不合理了。

毕竟丢东西又不是商队愿意丢,实在是因为他们不是正经的驿站专门负责送东西的,偶尔丢了也是常事,怪不了商队。

其实谢行俭的话没有说完。

敬元帝之所以出台保护老百姓的利益,而严惩商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从另一方面剥削商人罢了。

要知道寄信这件事,明明是驿站的活,如今商队从民间分得一勺羹汤,敬元帝能不生气吗?

驿站赚的银子可是归属朝廷的啊,而商人通过寄信额外赚的银子,是不被朝廷所知的,所以这笔银子,朝廷收不了税。

户部便想出了一个法子,为了加重商人的负担,所以才出现了三倍赔偿的说法。

一旦上升到律法,商人接寄信生意时都会小心再小心,有些胆小的,直接声明不再收老百姓的钱帮忙送信。

商人不做送信的生意,老百姓只能咬咬牙,将信投去驿站。

所以,到头来,打着幌子为老百姓着想的敬元帝,依旧是想让这笔银子流入国库罢了。

这里头弯弯绕绕太多,说给王多麦听,王多麦一时只会一知半解,谢行俭索性结束了话题,问起谢家的情况。

“我这回没家去,我爹娘可有起疑心?”

王多麦正整理带来的山货,听到谢行俭问他,捧了两把糖炒栗子放在谢行俭和林邵白的书桌上。

笑着道,“没,我按照你教我的跟他们说了,姑姑没多心,只说叫你在学堂别累着了,上京的包裹等东西,姑姑和姑父会帮你整理好,连车队都帮你约好了,你想啥时候去京城都行。”

谢行俭轻轻按了按包成球的左手,感觉还是有点疼,看来这趟上京的日程要往后推一推了。

交代王多麦呆在舍馆学三字经后,谢行俭和林邵白拿着一摞书稿来到清风书肆。

清风书肆最近生意极好,来来往往的全是穿长袍的读书人。

陈叔笑得嘴都僵了,招呼好身边的书客,打谢行俭两人一进门,陈叔立马奔了过来。

“行俭小兄弟,林小兄弟,你俩咋有空过来了?也是来买律法书的?”

谢行俭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布包。

陈叔猛地一拍脑袋,自责道,“我都忙糊涂了,竟然忘了每月考集这种大事!快快快,咱们上二楼谈。”

谢行俭上楼梯时,回首望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书肆大厅,大部分人都在翻找自己缺失的律法套书。

谢行俭之前听魏席坤说,自从郡守大人下发国子监的招生告示后,那些常年不见人影的禀生秀才像是突然从地底冒了出来,纷纷去书肆买律法书,差点把两大书肆的门槛踩坏。

谢行俭原本不相信这事,毕竟禀生秀才稀少,再加之家财限制,没几个人能去考国子监。

可今日眼前的一幕,叫他不由得相信魏席坤所说的话。

进了雅间,谢行俭将布包交到陈叔手里。

陈叔没着急打开布包,反而关切的问起谢行俭的手伤是怎么回事。

谢行俭一窘,被先生戒尺责罚是丢脸的事,他连爹娘都不敢说,怎么可能跟陈叔讲。

林邵白知晓谢行俭脸皮薄,不愿意与人说起这事,便扯开话题,让陈叔赶紧看看考集。

“这回我和行俭两种考卷都出了三套,你看看。”

“怎么一下出这么多?”涉及到生意,陈叔的心思立马被吸引过去,他忙拆开布包,里面码放着一叠叠写满文字的纸张。

陈叔困惑的看向两人。

谢行俭便将他不日上京的事解释给陈叔听。

陈叔眸光中闪出几分羡慕,拱手恭贺道,“国子监是读书人一辈子都梦寐以求前往的学堂,不承想行俭小兄弟这般小的年纪就得了郡守大人的举荐,以后官途不可限量啊!”

“既然过些天就要上京求学,陈某在这先恭贺行俭兄弟前程似锦!”

“借陈叔吉言了!” 谢行俭开怀大笑,笑过后,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会道,“陈叔,我有桩事想问问您——”

陈叔坐在那仔细的翻看着考集手稿,听谢行俭语气沉重,陈叔不由得抬起头。

“是有什么事招惹你烦心了?尽管跟叔说,但凡叔能帮你的,定两肋插刀。”

谢行俭嘴角勾起弧度,慢条斯理道,“这事还真要陈叔帮忙出个主意。”

谢行俭指了指桌上的书稿,道“这回我和邵白兄之所以拿来三个月的考集卷,是有原因的。”

谢行俭三言两语便将他们在舍馆担忧的事说给了陈叔听,末尾,谢行俭问了一句,“清风书肆产业如此之大,京城内,不知可有涉足?”

陈叔沉思了会,方遗憾的道,“京城内坐贾行商的都是百年老字号,像清风书肆虽然成立也有些年头,但到底不如他们,因此很难在一铺千金的京城买到好门面。”

意思就是说清风书肆连进京城开书肆的资格都排不上号?

谢行俭唏嘘不已,他还以为清风书肆的生意做的很大呢!

陈叔品了一口茶水,底气似乎涨了不少,只听他说,“虽清风书肆尚未打入京城商圈,但这两年,清风书肆正在考虑要不要去京城谋个铺面。”

“当真?”谢行俭欣喜不已,“如果京城也开清风书肆,那咱们这考集尚且还能继续往下出。”

林邵白眼睛一亮,“是啊,咱们分两批,到时候你和席时主京城的考集,我负责雁平这边,两不耽误。”

陈叔听了这话也颇为高兴,“之前大东家还担心不能拓开京城那边的书市,好少不巧的你说,行俭小兄弟竟然要上京了,有你坐镇,清风书肆定能在京城留有落脚之地。”

“不敢当不敢当。”谢行俭谦虚的笑笑。

考集的事能解决,谢行俭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接下来,谢行俭和林邵白两人将三个月的考集书稿和陈叔交代后,随后将这个月的分红直接领走了,包括魏席时的那份。

十月份,托国子监招生的福,好些外县的禀生秀才跑到清风书肆购买律法书,陈叔见来的人多,便将谢行俭出在考集后面的律法题单独摆了出来。

众秀才定睛一看,竟然是根据律法书出的案例题,那还等什么,买!

没过几天,周围的县学都知晓了雁平县的清风书肆售卖律法题,一帮秀才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其他县的书肆眼红的不行,然而想请人出律法题已经来不及了,可能他们的题还没印刷完呢,秀才们就已经人手一本考集了。

陈叔赚的盆满钵满,为了感谢谢行俭等人,这回不光他们三人的分红涨到了一百八十两,陈叔还额外每人奖励了三十两。

一个月拿两百一十两的银子,可把谢行俭高兴坏了,心道不管身处何处,读书人和女人都是消费的大群体。

读书人的市场,他才踏进去一小步就有了如此大的回报,谢行俭想都不敢想,如果他能再往里面走几步,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告别陈叔后,两人分别揣着银票往对面县学走。

林邵白摸了摸胸口放银票的地方,感觉暖呼呼的,他惊叹道,“以前回回来,顶多拿一百多一点的样子,这个月竟然一下二字打头,诶,来钱真快!”

谢行俭踢了林邵白一腿,笑骂道,“还说我铜臭熏天,劝我以后当官别利令昏智,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和我钻钱眼里有什么两样!”

林邵白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这不是感慨一下吗?我又没说什么。”

“所以,你心里还是觉得我是个爱财如命的俗人,对吧?”谢行俭故意板起脸,装作生气的样子,不管不顾的大步往县学里头。

后面的林邵白一脸懵,忙追上来好言解释,“行俭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不过是一时嘴快担心你,才说你……”

林邵白跑过去,话还没说完,就见前面的谢行俭猛然刹住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不走了?”林邵白疑惑的问。

谢行俭没有回答,而是引着林邵白的目光往左前方的长廊处看。

长廊处栽种了很多藤蔓花,眼下十月间,姹紫嫣红的花儿早已凋落,只留下一堆光秃秃的藤蔓。

藤蔓沿着长廊的木头生长,将两侧长廊的栏杆围剿的看不出一点木头的颜色,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根根光秃秃的扭曲栅栏,微风吹过,显得格外的萧瑟凄凉。

宋齐宽就站在长廊尽头,脖子上吊着绷带挂着左手,一双阴鸷冰冷的眸子直直的射向谢行俭,毫无血色的唇紧闭着,也不说话。

宋齐宽似乎没有谢行俭康复修养的好,本就黄黄的脸庞如今变得惨白惨白的,一眼看过去,叫人心头瘆得慌。

林邵白总感觉如今的宋齐宽变得像一条毒蛇一样,被他注视着,浑身都不自在。

本来他们回舍馆是要经过宋齐宽所站的长廊,但现在看来,宋齐宽站那似乎并没有想走的迹象。

为了避免谢行俭冲动再次与宋齐宽发生冲突,林邵白赶紧拉着谢行俭走了另外一条路。

其实不用林邵白拉他,他也会绕道而行。

上回感情用事带来的教训太痛苦了,他宁愿被宋齐宽骂一顿,也不想在上京前再一次触犯学堂的规矩。

两人从长廊处逃离后,宋齐宽咄咄逼人的视线才从身后消失。

谢行俭没有将宋齐宽无声的挑衅放在眼里,反正他都已经快要离开县学了,宋齐宽不能将他怎么样。

就这样在县学又住了些时日,转眼间到了十一月中旬。

县学正好放旬假,谢行俭和王多麦便将舍馆的东西都收了起来,临回家前,他还请甲班的同窗聚了一回。

虽他只和这些少年郎们学习了一年多的时间,但彼此之间还是有情义的,筵席末尾,十几个大男孩抱在一起痛哭。

有人不停的嘱咐谢行俭去了京城别忘了雁平县的小同窗,还有人拉扯着谢行俭的衣袖,哭的不能自抑,然而只拍拍谢行俭的肩膀,交代他一路小心。

谢行俭的心情颇为复杂,不过男人嘛,有些矫情的话难以说出口。

他抬起一杯浊酒,扬声道,“今日一别,来日京城再聚!”说完,一饮而尽。

众同窗见此,忙擦拭掉眼角的泪花,豪气的端起酒与谢行俭碰杯,然后爽快的一口闷。

同窗之间告别的愁绪才稍稍散去,谢家这边又开始准备送谢行俭上京赶路。

谢长义提前给谢行俭预订的车马都来自北上的商队,为了谢行俭这一路能坐着舒服点,谢长义单独给小儿子租赁了一辆铺有狐皮地毯的马车。

谢行俭一听狐皮马车,直言他爹太奢侈了。

谢长义丝毫不觉得浪费,“这一路就你们俩,我不放心你俩和别人挤一辆马车,何况你娘给你们准备了一大堆要带的东西,什么棉絮,棉袄,棉裤,鞋子,还有杂七杂八的吃食,算下来,也要一车才能拉走。”

谢长义瞄了一眼帮忙装货的商人,低声道,“衣服啥的,你娘买的都是好棉布、棉花做的,搁那些商人的东西一堆拉走,恐怕还没等你到京城呢,东西就被别人偷偷拿去用了,还是放在你俩坐的马车上好,眼皮子底下,我看谁还敢偷拿!”

“还是爹考虑的周到。”谢行俭感慨。

“去了京城,立马递个消息回家。”谢长义摸了把脸,眼眶红红的。

谢行俭忍不住俯身抱住他爹,“爹,今年儿子不能陪您跟娘过年了,儿子不孝……”

谢长义拍打着小儿子的背,哽咽不已,“你在外好好的就行,爹娘还没老呢,家里有你哥在,你放心……”

父子俩又说了好些交心的话,直到前头领队的过来叫人,谢行俭方依依不舍的往马车上走。

谢长义跟在后面没离开,边走边嘱咐两人,“麦哥儿到了京城,想家就让你俭表弟一道捎封信回来,我替你送给你爹娘。”

王多麦怀里紧紧抱着贴身的包裹,闻言一个劲的点头,“姑父,我省的。”

谢长义又跟谢行俭说话,“你娘非说要来送你,可大夫交代不让她乱跑,眼下你娘在家怕是又在哭。”

“爹,娘怀了娃,情绪多变,您多担待。”谢行俭想起他娘昨晚拉着他说了半宿掏心窝的话,最后突然坐在那开始哭,他安慰了老半天才劝动他娘回房休息。

谢长义笑,“爹知道,你娘又不是头一回生娃,该注意的事,爹比你还清楚呢,不用你提醒爹。”

谢行俭笑笑没说什么。

待谢行俭蹬上车辕,谢长义突然喊住谢行俭。

谢行俭以为他爹还有事情没交代清楚,便转过身子。

谁料,他爹伏在他耳边小声说的那句,听的谢行俭面红耳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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