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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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应该要问阿姨,那天指的是哪一天,可他还没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觉得自己在阿姨心里不是不及格,估计都已经负分了。

“那天晚上我都快睡下了,忽然院里的大黄嗷呜嗷呜叫,我听着不像是对陌生人嚎啊,一开门,竟然是阿燕跑回来了……”

罗萍的声音平且缓,像在给孩子讲睡前故事,沙漏里的砂砾一颗接一颗落下,积聚成雷伍不知道的过往。

许飞燕自小就是个牛脾气,小时候没个女孩子样,下河上树跟着他哥一群猴孩儿满山跑,和村里的小男孩打架输了也没哭,跑回家拖鞋少了一只也没在意,气呼呼找哥哥去帮她出头。

那时候许飞燕住在工作餐厅的宿舍里,每一两个月和许超龙回一趟家看看她,但还没试过这么晚独自一人回家。

而且眼睛肿成核桃,鼻尖皮肤蹭得泛红破皮,眼眶里蓄着要掉不掉的泪水。

当她阿妈那么久,罗萍极少见她哭成这么惨的样子,再上一次,是许父去世的时候。

罗萍心急,但没直接问她怎么了,先翻出她的睡衣塞她怀里,让她去洗个热水澡。

月光光照地堂,那晚两母女挤一张床,罗萍等到快睡着,才听见女儿缓缓道出白天去探监了,然后雷伍拒绝了她。

许飞燕说暗恋一个人好累,被暗恋的人拒绝了好难受。

她捶着自己的左胸口哭着问,阿妈,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罗萍也跟着难受,但只能握住她的手,拍着手背给她轻轻唱小时候的童谣哄她睡。

……天上月,地下花,生有走仔方言,女儿的意思会纺纱,纺纱有好穿,爹娘穿到烧煆煆……

雷伍如坐针毡,冷汗流满背。

听到许飞燕捶自己胸口的那一段他已经不行了,鼻梁他妈的全酸了。

之前他跟许飞燕解释过,现在他试着跟罗萍再解释一遍:“阿姨,那时候我的情绪很差,还没意识到谁对我是真心的好。”

十指抠着膝盖处的牛仔布,雷伍眉心深拧:“我后悔了,真的很后悔,可我还得蹲好多年,再后悔也想着不能让她把大好时间花在我身上,实在不值当啊。”

罗萍喝了口茶,才点头道:“阿姨信佛的,许多事都讲一个缘,如今你们能再走到一块,就代表你们还有缘,你和我能坐下来说这么一段话,也代表我们还有缘。阿姨只有一个请求,别让她再哭成那样子就可以了,你说行吗,小雷?”

距离上次见许母已过去十多年,岁月在她脸上毫不留情地刻下了印记,可她一双眼却通透明亮,灼灼眼神烧烫了雷伍胸膛。

雷伍鼻酸想哭,他到底何德何能,让他能遇上这样一家人,坚韧又无比温柔,总能把他湿漉漉的心捧出来晒得干燥暖和,再妥帖地放回心房中。

他重重点了点头:“阿姨,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第071章 善果

“哎哎,你看我,说着说着就搞得好严肃的样子。”

罗萍拉开尼龙书包拉链,从最深处的地方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锦盒,递给雷伍:“我给几个小孩都带了平安符,本来也想给你带的,但想想,还是给你这个吧。”

雷伍愣了愣,虽不知那盒子装着什么,但他怎么好意思收?

“阿姨阿姨,你这就太客气了,你看我……”他连连摆手。

越推拒越觉得不好意思,自诩八面玲珑交际花的他怎么就没给许母买点见面礼?!

罗萍性子也是个大大咧咧的,力气竟比雷伍还大,一股脑就把锦盒塞到雷伍手里:“你就收下,我给它诵经的时候想的是你的事,除了你我也没法给别人了。”

那锦布谈不上是多高级的料子,盒子轻飘飘,可雷伍仿佛拿着举世珍宝。

抿紧唇角,他轻掀开盒盖。

果然是条手串。

开盒有淡淡的檀香扑鼻,棕褐色珠子圆润,颗颗油脂丰盈。

“阿姨,这……我确实不能收。”

雷伍连伸手去碰的勇气都没有,有些为难地看着阿姨。

罗萍看出他的犹豫,直接问:“为什么不敢收?”

“你知道的,我犯过事。”雷伍想把盖子盖回去,但又被若有若无的甘醇檀香吸引。

那手串尚未包浆,但质如犀角,一颗颗珠子里倒映着一个个他。

阿姨还专程为他诵了经,可他哪有资格去触碰?

连看多一眼都觉得佛祖会怪罪。

客厅安静得能听得清墙钟的嘀嗒声,罗萍抬眸看了眼房门紧阖的卧室,放下茶杯,问:“小雷,你觉得善恶能相抵吗?”

这个问题雷伍之前想过多次。

他摇头,声音已经有点哑:“无论我做了多少好事,犯过的错还在那,就像……嗯,就好比我惹燕子哭的那一次。”

他并没有用肇事逃逸的事情打比方:“我说过的话,就像钉子一样扎进她心里,就算我现在把钉子拔出来,那儿还是留着一个个坑不是吗?”

罗萍眼尾的皱褶深了一些,竟有些惊喜:“不错嘛小雷,这个比喻以前我们师父也说过。”

她继续:“确实,善恶无法相抵,因为它们是不同的种子,善结善果,恶结恶果。你说的,钉子拔出来还有坑,但这个坑未来你是想播善种还是恶种,这个你可以自己选择的呀,把坑都种上好看的花,也是可以的。”

雷伍已经明白了罗萍的意思,喉结在毛衣高领里上下滚动,他坐得依然笔直,不想打断对方的话。

道理其实他都懂,张警官成天苦口婆心跟他说,有一颗悔过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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