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 2)
卫士答应一声,领命而去。几十步外便有一眼水井,然而卫士摇着辘轳把水桶拽起放下,水是吊上了好几桶,却是看过一眼之后又全倒掉。聂人雄等得不耐烦了,大踏步的走上前去:“水呢?”
卫士立刻拎着水桶站了起来,很为难的答道:“司令,井里可能是落了尸首,血腥味太重了!”
聂人雄劈手夺过水桶,举起来就往嘴里灌。自从山炮一响,他就再没吃过喝过,随时预备着往前线跑。血腥味就血腥味吧,他连吃活人的胆量都有,还怕区区一点血腥味?
聂人雄痛饮一场,把自己灌得像气蛤蟆似的,肚子都涨了起来。嘴唇被冰凉井水浸润出了血色,他这回来了精神,转身迈步登上半堵矮墙,想要眺望自己的胜利成果。
胜利成果堪称恐怖惨烈。阳光越发明亮炙热了,照在平县这座死城之上。歪斜老树被彻夜的战火烧光了绿叶,焦黑枝杈上挂着牵牵扯扯的血肉残肢。处处都是死亡,都是崩溃,都是灭绝;然而聂人雄不以为意。
他自以为是男子汉大丈夫,自以为千秋不朽之功业,皆从一个“杀”字而来。双手背过去握住马鞭,他俯身一步跳了下来,喉咙里面顶了一下,差点颠出一口井水。
这个时候,小兵牵着战马,把小铃铛带了过来。
小铃铛也渴极了,下马之后见井边桶中还有个水底,便深深弯腰探入头去,像个鸟儿似的撅了嘴巴饮水。末了心满意足的抬起头来,她伸手从桶底捞出了一枚金戒指。
转身跑到聂人雄身边,她踮起脚向上举手,用小猫似的尖细声音说道:“长官,给你!”
聂人雄笑了一下,接过戒指却是随手一抛:“小铃铛,以后不许再捡这些东西!”
小铃铛水喝急了,这时便是张嘴先打了个嗝,然后才困惑的辩解道:“很值钱的。”
聂人雄踌躇满志的扬起头来,因为心情大好,正要发表几句宏论,哪知话未出口,忽然感觉腹中一绞。
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他勉强自己不动声色。开口深深吸进一口空气,他平日少言寡语,难得想要袒露心声,总希望可以把这一番豪言讲完:“本司令……”
他拧起两道浓秀的眉毛,脸上肌肉有些抽搐。嘴唇颤抖着张了一张,他忽然攥着马鞭扭头就跑。而小铃铛正是满怀崇敬的仰望着他,此刻便是不禁一愣。
阮平璋找到了县内几家大粮店的“遗址”,然后顺藤摸瓜的寻去了城外粮仓。安排炊事班赶着马车过去装了粮食,他自觉无事一身轻,便绕着县城走了一圈,结果发现了一处挺好的僻静宅院——里面一切齐全,想必本是大户人家的居所。大户人家提前逃难去了,留下的宅院干干净净,厨房里面还存着枯黄了的蔬菜。
他很高兴,快马返回去找聂人雄,想把这处仅存的硕果开辟为总司令部。哪知跑了一圈,连聂人雄的毛都没有找到一根。
他莫名其妙,末了在井边逮住了杜希贤副官:“我说,司令呢?”
杜副官捡了一双小绣花鞋,正要拿来送给小铃铛穿,听过这话,他拎着小鞋打了个立正:“报告参谋长,司令喝水喝坏了肚子,正那什么……解手呢!”
阮平璋后退一步,脸上露出滑稽的惊讶神情:“解手也得有个地方啊!他在哪儿拉呢?”
杜副官做了个浅浅的深呼吸,随即郑重其事的摇头答道:“报告参谋长,我过来的时候,就见司令‘噌’的一下越过矮墙。我还以为我眼花了,结果这么一细看啊,发现司令已经跑没影儿了!”
阮平璋当即翻了个白眼:“你说的这是司令啊,还是野猫?”
杜副官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有所察觉,一本正经的问道:“参谋长,我是不是言语有些不当?”
阮平璋懒得和他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很当!”
然后他弯下腰去看了小铃铛:“我说丫头啊,你今年多大了?”
小铃铛不怕人,尤其阮平璋生得干净和气,更是一位春风般的好叔叔:“十二了。”
阮平璋一挑眉毛:“十二?没看出来,怎么瘦得像个小鬼似的?”说完这话他把手伸进军装口袋,摸出一块从宅院里带出来的干燥点心:“小福星,先给你点东西垫垫肚子。炊事班这顿杀猪,你就等着吃肉吧!”
小铃铛一看点心,当即身体就有点抖——她饿,在食物面前她往往会失去思想。
不过她这回管住了自己的手脚。轻轻的伸手接过点心,她送到嘴边,克制着欲望咬下了一小口。
点心是甜的,她几乎快要流下泪来。甜的,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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