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秘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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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父亲的秘密

我身上的宝藏。

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块宝藏,即便身陷囹圄。

这里是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2009年9月19日,铁窗外的天色已近傍晚。

晚餐时间到了。

黑人狱警依次打开每扇牢门,我把小簿子塞回抽屉里,与老马科斯走出牢房。经过走廊与三道铁门,与几百人一同拥进囚犯餐厅。

我们与比尔还有华盛顿坐在一起,华盛顿又黑又大的身躯挡住了狱警的视线。趁着嘈杂的餐厅环境,他用沉闷的气声说:“今晚,那个人就要来了。”

老马科斯停顿了两秒钟,继续低头喝汤,比尔的双眼放射出恐惧的光芒,但又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变成了一个聋子。

其实,我们都明白华盛顿说的那个人是谁——掘墓人。

更加准确一些的说法,掘墓人并不是人,而是一个恶灵。

掘墓人已经消失了许多年,但又似乎一直在我们身边,就像暗夜里的影子忽隐忽现,也许就倒吊在餐厅的天花板上?

餐桌上没有人再说话了,迅速而紧张地吃完午餐,囚犯们又被狱警赶回各自的牢房。

回监区的长廊里遇到了老金,他充满恶意地斜睨着我,从他的眼睛里我可以听到:“真的!是真的!真的要来了!掘墓人归来了!”

铁门重新被牢牢地关上,狱警再次对我们进行点名,确认c区所有囚犯以后,漫长的黑夜降临了。

我打开抽屉拿出小簿子,还有一叠厚厚的信。

信封上是中国的邮票和邮戳,反面是美国阿尔斯兰州的邮戳。这里的囚犯是不能打电话的,除了探监以外,与亲人沟通的唯一方式就是写信。我每个月都会给妈妈写信,妈妈则几乎每周都会来信,每次都是用航空挂号信。如果是普通的海运平信,起码得在太平洋上飘一个月。妈妈还经常给我寄吃和穿的,但绝大多数到不了我手上。摸着信封上的汉字,我缓缓握起了拳头。

其实,在肖申克州立监狱,我并不是唯一的中国人。

这里还有一个中国人,他的名字叫童建国。

翻开第三本小簿子,继续回忆我的故事,接下来你将看到父亲的秘密——

今天是周日。

妈妈——高能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

她在家整理父亲生前的衣服,按照本地习俗要烧给亡者,让他在另一个世界免受饥寒。妈妈一边理一边掉眼泪,捧着一大堆衣服就像捧着父亲的身体。我也帮妈妈的忙,一起把衣服抱到楼下。有块空地既没绿化也没停车,平时有许多建筑垃圾,在这焚烧不会影响别人。

一小团火焰从地上腾起,我从妈妈手里接过衣服,一件件塞进火堆,它们曾经包裹父亲的身体,现在化为灰烬送入冥界。

当我接过一件旧大衣,忽然从口袋里掉出一个信封。狐疑地从地上捡起来,发现信封已被撕开过,从里面掏出几张发黄的信纸。赶紧从火堆边后退几步,展开信纸的开头——

“思祖吾儿……”

父亲的名字叫高思祖,能对父亲说出“思祖吾儿”的,肯定是祖父!

手指下意识地颤抖,我悄悄将信封塞进怀里,拿着这件大衣说:“妈妈,我想留着这件爸爸的大衣。”

“好的,也算留个纪念。”妈妈摸着大衣说,“你爸一辈子都没舍得穿,这是他最贵的一件衣服。大概七八年前,他把这件大衣从衣架上拿下来,小心地叠在衣橱的最底层。他反复叮嘱我,一定不能动这件衣服,还说等他死了以后,就把这件衣服烧给他。”

“死了以后烧给他?”摸着这件厚厚的大衣,我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酸楚地说,“我会烧的。”

在楼下烧完父亲全部的衣服——除了那件大衣,我和妈妈上楼了。

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拿出那个神秘信封,收件人写着父亲的名字,地址就是这里,但寄信人的地址却是一片空白。

更重要的——这是一个美国的信封。

正面贴着美国邮票,盖着纽约的邮戳,还是一封挂号信,背面是本地邮局投递的邮戳。

邮戳时间是2000年9月,父亲收到了一封美国来信,他却把这封信藏在衣橱底下,还关照妈妈等他死后,要连同大衣一同烧给他?

信里有什么秘密?

信纸上写满漂亮的中文钢笔字,我颤抖着读下去——

思祖吾儿:

当年一别,已隔十余载。这些年来父亲日夜思念你,想必你仍在恨着父亲吧?

八年前你母亲去世之时,我因为突发心脏病做手术,未能回国来看她最后一面,我不期望你的原谅,你们母子也从未原谅过我。

思祖,父亲写这封信给你,并不是乞求原谅,而是想把我一生的故事,以及我们家族的秘密,悄悄地告诉你——以免被我匆匆带入坟墓。

两周之前,我被医院查出患有癌症,医生说我的生命不会超过三个月。

站在生命的终点,回想自己的一生,竟如此坎坷传奇,这一切都因为——兰陵王。

兰陵王高长恭是北齐皇族,我们高家是他的直系后代,我是兰陵王第47代孙,而你则是第48代。

我的父亲,也是你的祖父,他的名字叫高云雾,上世纪二十年代,他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当时军阀混战,有一个军阀丧尽天良挖掘古墓,在一座五代时期的墓葬中,发现了兰陵王的面具。

历史上一直有种传说:谁戴上兰陵王的这副狰狞面具,就会拥有兰陵王的魔力,成为不可阻挡的盖世英雄,并将同时拥有美貌与智慧。

你的祖父高云雾,历经千辛万苦,从军阀手中得到了兰陵王面具。他果然拥有了智慧与美丽,成为当时著名的考古学家,并娶了上海名门富商的女儿为妻,积累了巨额财富,跻身于社会名流之列。

然而,1932年发生了意外,高云雾精神失常,每晚戴着面具潜入民宅,杀害无辜的少女,残忍地剥下她们的皮肉。当时有个国民党秘密组织——蓝衣社,他们对高云雾酷刑逼供,抢走了兰陵王面具,最后还是杀害了你的祖父。他的财富都被蓝衣社侵吞,在社会上也身败名裂,只剩下孤苦伶仃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遗腹子——就是我。

你的祖母给我取名高过,牢记父亲过错之意。你的祖父死后,我们家一贫如洗,我的母亲不愿意接受我的富商外公资助,也谢绝了许多男子的追求,执意独自带着我长大大。她出生于名门贵族,却为高家受了半辈子辛苦,终于在我二十岁那年,操劳过度去世,临死前才将父亲的故事告诉我。

那时已经五十年代,我在档案馆工作,一心想夺回高家的兰陵王面具。我查阅了当年蓝衣社的大量资料,才知道抗战爆发不久,蓝衣社已宣告解散。但有一个神秘人,是他杀害了你的祖父,并夺走了兰陵王面具。这个人始终在背后操纵着一批人,构成了一个秘密的地下蓝衣社。我用了七年时间,暗中调查神秘人,终于发现了他的下落——居然留在大陆,没有随其他国民党高官去台湾。

1959年秋天,我见到了那个神秘人,并与他长谈了一夜。

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又强夺了我家的兰陵王面具,但我没有与他发生冲突。至于那一夜究竟谈了什么,又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希望永远都没有人知道。

然而不到一个月,有人揭发我是台湾特务,并从我家里搜出许多密码文件,甚至还有一部电台!但我完全是被冤枉的,我也不知道那些文件和电台是从哪里来的?

我被判处无期徒刑,押送到新疆劳改。那时我已和你妈妈结婚,你还只有三岁,却再也见不到爸爸——这是我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也是我欠你和你妈妈最大的一笔债,永远无法偿还的一笔债。

我断定是那个神秘人陷害了我,他害死了我的父亲,又想要害死我。劳改农场在沙漠中,囚犯们终日搬运石块,也有人尝试过逃跑,但全部在沙漠里渴死了。我没有死在新疆,完全是祖先的庇护,还有超人的意志。我在劳改农场九死一生,一年后居然成功地越狱逃跑,这完全是个奇迹。

你和你妈妈都还在上海,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回来了。我秘密潜逃到香港,找到了我的外公。1949年他从上海去香港,发展成为世界船王。外公有七个儿子,但只有一个女儿,也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却嫁给了我的父亲,吃了一辈子苦头。外公非常心疼我,花钱送我到美国去读书。

对不起你的妈妈,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娶了当地华人富商的女儿,不久生了一个儿子,他就是你的弟弟高思国——你叫高思祖,你们兄弟连在一起,就是思念祖国的意思。

七十年代,我用外公给我的一笔钱起家,在美国创办了天空集团。从美国与香港间的贸易开始,然后进入能源领域,购买了印尼的几处油田。八十年代天空集团迅猛发展,成为巨大的跨国公司,控制了许多国家的石油和电力产业。九十年代,我收购了美国富兰克林银行,使天空集团进入世界500强。但我一向非常低调,从不在媒体前露面,永远隐藏在幕后,只有董事会成员才见过我,外界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清楚,更不知道我是华人。

十多年前,我悄悄地回国投资,政府为我洗清了冤屈,摘掉了台湾特务的帽子。时隔多年,我终于在上海见到了你们母子,还听说我有了孙子——高能。

可是,你妈妈认为我早就死在新疆了,她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没想到还能看到我活着回来。当她知道我早就逃到香港,还在美国娶妻生子,成为跨国集团的大老板,就从对我的思念转成了怨恨。

你和你妈妈都不能饶恕我,我也无法饶恕自己——当你们母子相依为命,吃尽“特务家属”的各种屈辱,我却在大洋彼岸逍遥自在,背叛你们另组家庭,我永远都对不起你们!

我想把你们接去美国,却被你们母子断然拒绝。你不让我见儿媳妇,更不让我见孙子。我想每月给你们汇款,但每次都被你们原款退回。我知道你已不认我这个父亲了,你对你的儿子说我早就死了,我在你们家里是一个禁忌,没人再会谈起我。你们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而我也永远背负着十字架,再也没脸回国来见你们,尽管每时每刻都在思念。

八年前你妈妈走了,去年高思国的妈妈也去世了。现在我是一个孤独的老头,癌症即将带我走向坟墓,我不想把这些故事也永远都走。所以,我写了两封信,一封信写给你,另一封信写给你的弟弟,他将继承天空集团的产业。

故事说完了,你知道这个秘密就可以,不要再告诉我的孙子,也不要再去追究上代人的恩怨——如果蓝衣社还存在到今天的话。

至于兰陵王的面具,我从来都没见过它,只是听我的妈妈描述过那个东西——不管有多么神奇,不管有多少魔力,它导致了我的父亲惨死,导致了我的人生悲剧,我讨厌那个东西!再也不想把它追回来了,就让它烂在蓝衣社的秘密里吧。

我会去另一个世界与你的妈妈相会,尽管永远无法补偿我亏欠你们母子的一切。

永别了,我的儿子,我爱你。

你的父亲 高过

2000年9月9日

看到最后一个字,第六张信纸的结尾,我长长叹息了一声!

没想到高家的故事,竟是如此曲折离奇的家族秘史——天空集团居然是高能的爷爷创立的,妈妈肯定也不知道这些事,她说爷爷早已经死了,这也是父亲一直埋藏的秘密。

美国天空集团的现任大老板,自然是信中所写的二儿子高思国,也就是高能的叔叔。

想起以前的工作邮箱里,高能写给天空集团董事长的那封邮件——两年前,高能偶尔趁着家中无人,在父亲的衣橱底下,发现了这封美国来信。他看过信必然极度震惊,却瞒着没让父亲知道,把信塞回大衣口袋。他不事声张地调查兰陵王,甚至给美国的叔叔发电子邮件——天空集团现任的大老板。

高能电邮里提到的信扎,我本来以为是现任大老板写给父亲的,现在才明白是已去世的前任大老板——高能神秘的祖父,天空集团真正的幕后创始人——高过,临死之前留给儿子的遗书。

不管高能出于什么目的,总之美国的叔叔没有回音——大老板很可能没机会看到员工邮件,就被秘书截流了。也可能叔叔遵守祖父遗言的叮嘱,不希望下一代再卷进来,想让高能自力更生,不要依赖美国的叔叔。

高能是天空集团大老板的侄子。

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高能发现之后也不敢说出去。惟独有一次去海岛培训,他在月光下喝醉了酒,不慎将秘密泄露。然而,陆海空、严寒、方小案也不相信,以为只是高能酒后乱说。直到陆海空去美国总公司培训,意外遇到了集团大老板——高能的叔叔!有可能大老板很愤怒,认为高能泄露了家族的秘密,便干脆在陆海空面前承认了。这直接导致陆海空的疯狂,迫切地想从我身上得到更多秘密,却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吊死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把信里的内容牢记在心,随后将这封爷爷留下的遗书,连同信封塞回大衣口袋。我捧着大衣回到楼下的空地,放在那堆烧好的衣服灰烬上,再一次把它点燃……

父亲,我把信烧给你了。

周一。

重新开始了上班的日子,挤着以前每天挤的地铁,在原来的车站准时下车,赶到天空集团斜对面的写字楼,坐进属于我的新办公室。

上午,端木良开车载我到陆家嘴的一栋豪华写字楼,那晚请我们吃饭的客户已等着我们了。并不是客户的办公室,而是一家大型上市公司的总部。客户已经准备了八千万,委托端木良对这家公司股票进行投资。生意如果做成,不但能在五年内净赚几千万,还可以让这家公司的股票上涨两倍。我担心这是内线交易,会不会涉嫌违法?客户说先和人家谈了再说。

然后,我们三个踏入上市公司老总的办公室。

老总看上去文质彬彬,以前是大学教授,后来下海经商做到现在的位子。看到这张脸才想起他,电视台财经频道经常出现,某知名电视节目的常客,也是国内it圈的知名大佬。

他热情地接待我们,从电脑里调出公司数据,每一项都非常详细地解释,看起来还是挺靠谱的一个人。他已经请律师研究过了,我们投资他的公司股票,是一种长线行为,不会快进快出,不属于内线交易或操纵股价,也不违反证券法规。

客户听着非常动心:“如果没有法律风险,那这笔生意一定得做。”

“好!相信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老总从酒柜里倒了四杯红酒,“为合作愉快干杯!”

“等一等!”

我却放下酒杯,抓着端木耳语道:“不要那么快就答应!我觉得这里有问题。”

“什么问题?”

“出去再谈!”

客户沉不住气了:“高先生,你搞什么啊,我明天就要准备注资了。”

“听我一句话,出去再谈。”

我固执地看着端木良和客户,冷冷地扫了一眼上市公司老总。

没想到这老总还挺镇静,笑着说:“没关系,你们回去商量一下,明天等你们消息。”

走出上市公司的大楼,客户有些生气了:“高先生,你什么意思?到底哪里出错了?”

哪里出错了?

我嘴巴说不上来,但眼睛却看到了。

当那个上市公司老总,吹得天花乱坠时,我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惊人的秘密——这家公司的资金链早已断裂,现在完全依靠外面的投资,但他根本没能力还钱,只能用谎言欺骗更多的人。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准备好了加勒比海小国护照,悄悄把几亿美元汇往国外,几天之后就要潜逃出境,接着是公司破产,所有投资人血本无归……

伶牙俐齿可以欺骗所有人,他的眼睛却瞒不过我!

然而,端木良和客户都不敢相信,他们要我说出消息来源。但我无法告诉他们,这是从那家伙的眼睛里看出来的,更不敢说出我的读心术秘密。

我只能固执地坚持:“不管你们信不信,一定不能把钱投给他,否则会后悔莫及!”

“可现在都谈到了这一步,我把所有的钱都准备好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虽然我说不出消息来源,但请你们再等一个星期!就等一个星期好吗?如果到时候这家公司不出事,那我就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端木良拍拍我的肩膀:“高能,你太坚持了,又说不出理由,让客户怎么信你吗?”

“不,请一定要听我的!相信我!”

我在大街上吼起来,嗓子几乎被自己扯破,太阳穴鼓得要爆炸!端木良和客户都以为我疯了,周围的路人纷纷绕着走过。

忽然看不到天空,只剩下肮脏的地面,和我的嘴唇贴在一起。

我晕倒了……

傍晚,六点。

回到地铁上,与以往每天下班一样,在拥挤的车厢里呼吸别人的口气。

中午,我在陆家嘴的高级写字楼外晕倒了,又是间歇性的昏迷。但很快醒了过来,端木良和客户答应了我,暂时推迟注资一个星期,到时候如果没有意外,投资会照常进行。

地铁经过几站,又一次遇到了盲姑娘。

“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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