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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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的荣光小人早有耳闻,此番投诚完全是出于对您的敬佩啊……”

伊尔睨了眼这位膀大腰圆的城主老爷,“您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阿泰。”伊尔忽然唤了声身后如同暗影般的遮面骑士。

戴着银质遮面的阿泰如鬼魅般现身,手里捧着一块红布遮盖的物件。

伊尔掀开布头,拿出里头的东西随手丢给那城主,“布鲁纳大人,吞并波勒之时,艾泽维斯不会忘记你的功勋。”

城主布鲁纳手忙脚乱地接住,大喜过望地连连应是。

“多谢阁下,多谢阁下!”

他擦了擦手里的金锭,揣进怀里,喜不自禁地上前,“大人舟车劳顿,不如今晚就宿在城主府,我为您安排?”说罢,他对左右使了个眼色,那两侍从立刻领上两个低着头的男奴。

“我这府里有两个奴隶,善于吟唱,还会弹奏竖琴,听说阁下是卡斯特洛人,他们今晚应该会令您满意……”随着城主逐渐压低的声音,那两个衣着清凉的奴隶缓缓抬起头,竟是对五官俊美的双生子,最奇的是两人都生了副璀绿的眼眸,如湖水碧波般多情荡漾。

阿泰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伊尔,却见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对双生子,“好啊。”

雪夜,悠扬的竖琴声从房内传出,阿泰犹如雕像般伫立在门外,紫罗兰色的眼眸在冰冷的遮面下出神望着面前的簌簌落雪。

他很少有这样发呆的时候。

但很快,一阵被香料和美酒熏过的暖意就从背后传来,他竟然愣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阁下。”他很快低下头来行礼,出口的嗓音粗哑难听,因此他很少开口说话,一般伊尔一个眼神他就能懂是什么意思。

并非是出于什么默契,而是没人会让一把刀执行杀戮以外的任务。

因此当面前的女性很自然地说出“陪我走走”时,阿泰下意识地愣了下。

伊尔系好披风,没有解释此刻本该在温暖的屋子里享受美人佳肴的自己怎么出来了。

雪渐小,但落在脸上也还是有些冰凉。

长靴踩在结满冰渣的路面上,发出嘎吱的声音。伊尔兀自在前头走着,仿佛在闲庭漫步,阿泰在后头跟着,虽然还有些晕晕乎乎,手却已经按上了怀里的剑柄,随时警惕着四周。

这次他们是秘密潜入波勒盟国,要是被人发现就免不了一场恶战。

正当阿泰戒备时。

伊尔忽然回头看了眼他,“把遮面摘了。”

阿泰迟疑了下。

“显眼。”伊尔回过头,继续看着街边。

阿泰立即摘下,戴着兜帽低下头赶路。

波勒国靠海,这条边境线上更是临近艾泽维斯的西海岸,两人没走一段路,就已经感受到了海平面上吹来的腥气,街道两侧的小摊也多开始贩卖冰冻的海鱼。

看着周围人员逐渐复杂起来,阿泰欲言又止。

“海鸟,看看海鸟,罕见的白头海鸟……”

这时,一个摊贩的高声吆喝将在前头漫步的伊尔视线吸引了过去。

“小姐,要看看海鸟吗,是难得的白头红嘴,只要五个波勒盾。”伊尔充耳不闻,看也不看摊主热情介绍的那一只白头海鸟,而是径直走向旁边铁笼内拴着的另一只断腿雏鸟。

它浑身脏兮兮的,又断了腿,像是活不过这个隆冬。

“客人,这只不行,它上次想飞过冰海,结果摔在冰面上断了腿,已经活不长了,还是看看我手里这只……”

伊尔用一枚金币打断了摊主的喋喋不休,“就要这只。”

离开小摊,阿泰捧着手里这只弱小温热的活物,竟有几分不自然。

他的双手习惯了了结生命,还不熟悉怎么承托生命。

“你不会治腿?”伊尔俯下身,看着阿泰掌心的海鸟。

阿泰感到一丝被质问的紧张,但他不习惯说假话,于是实话实说,“不会……它腿断了……会死。”

不常开口的阿泰说话断断续续,但伊尔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有些落寞,“看来它是飞不过冰海了。”

也许是伊尔此刻的神情过于寂寥,阿泰下意识地接道:“……海鸟,本身就飞不过冰海。”

话一出口,见伊尔猛地抬眼盯着自己,阿泰就有些后悔了。

他不应该多嘴的,更不该说这话冒犯'主人'。

说多余的话,做多余的事会得到什么惩罚,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只有敛起獠牙的野兽才能长命,这是奴隶出身的他奉行至此的生存法则。

可是,出乎意料的——惩罚并未到来。

伊尔只是直起腰身,让他把海鸟送到医舍。

出来时,伊尔正站在防护栏的边上,眺望着无际的冰冻海面。

海风与雪花将她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兜帽被风吹开,一头银发随之舒展,在海与天的映衬之下,犹如神迹。

阿泰一下子看呆了,但很快他就注意到往他们这边看的视线越来越多,于是他快步上前,以高大的身形为女人挡去他人的注视,同时垂眸低声提醒,“阁下……”

伊尔半转过头,抬眸对上他看下来的视线。

白色的雪花落在女人长长的睫毛上,银睫之下,一双眼眸湛蓝如海,阿泰一时间失语。

伊尔望着仿佛愣住的白发男人,说:“阿泰,听说你是人鱼混血?”

意识到自己看了太久的阿泰立刻垂下眼眸,恩了声。

“那你原先的名字是?”

“阿泰尔丹。”回答完的阿泰想了想,补充了句,“我在奴隶市场……被第一任主人买走后,改名阿泰。”

伊尔仿佛在听,又仿佛不在听。

她望着海面,突然道:“你听到钟声了吗?”

阿泰不敢回答,因为他什么都没听到,也不明白今天伊尔的异常从何而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神诞节。梅贝特还在的时候,卡斯特洛四区的圣钟都会为我齐鸣,但那时候,我并不懂得珍惜。”伊尔垂眸,“现在我却像失足的海鸟,再也飞不过这冰海……”

阿泰低下头,“您随时都可以回去,只要您愿意。”

伊尔没有回应,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回到海里?”

阿泰沉默。

此刻他们彼此都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事情,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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