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想见你一面。」常乐伸手将韦彧推进帐篷内,压得极低的嗓音劝道:「我知晓你恼她,可这人一去就是一盘骨灰,哪还有什么恨与不恨,你俩之间总归还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除了你,她也没别的亲人了,别让自己后悔一辈子。」
语落,常乐放下帐慢,偌大的棚内顿时只剩韦彧、叶彣和她抱在怀中那名眼楮尚未睁开的娃儿,一室无声。
叶彣察觉身后注视的目光,转过头,浅褐色眸子闪过惊艷之色,她怔怔地凝望韦彧了好半晌,忍住鼻头的酸楚,努力扯着嗓音喊道:「将军,你来啦。」
一声将军道出了她的愧,她的疚,还有那压在心底久久不癒的伤。
「嗯。」眼眶渐雾,韦彧藏于袖中的双手紧张地握了又开,开了又握,脸上却一如从前那般从容慵懒地笑着,解释:「我听常乐说你生了一名漂亮的小娃娃,所以来看看。」
跟前绝色带着盈盈笑意,琥珀色眼眸一如当年漾着水波般的温柔,朝着自己坚定地踱步而来。
那是叶彣作梦都会梦到的景象。
之于旁人,她是将,她是卒,可在两人并肩作战的那些年中,作为主将的肖筠总在最危急的时刻,毫不犹豫地为她挡下最致命的攻势,即便是她已身负重伤之时也未曾变过。
叶彣知道在过去十数年中,肖筠对她的信任近乎盲目,方愿意将自己最脆弱的背脊交由她守护,更明白自己的背叛有如晴天霹靂般叫她痛不欲生。
她不只背叛她,更亲手将她拖进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中,如今,她如何能奢求她的原谅?
叶彣的胸口直发酸,苍白嘴瓣勾起极浅的弧度,无声自嘲着,「将军可以不来的。」
韦彧沉默地在她的床沿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沉睡中的孩子,瞧见叶彣身下的红印逐渐加深,琥珀眸子一黯,嘴上轻巧:「常乐说你想见我。」
叶彣定定地望着她,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般:「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韦彧身子猛地一顿,倾城顏容忽明忽暗,猜不出她此时的喜怒,她起身替叶彣和孩子掖好被褥,低声:「你如今身子尚虚,不适合提这些。」
六年飞逝,一切恩怨之于如今濒死的她也算得上过往烟花,轻如风,淡如云,不如不提。
韦彧自嘲地揉了揉眉心,她忆起自已总喜欢嘲讽常乐所谓的医者仁心,可此时此刻,异地而处,她竟萌生了仁心,不忍叶彣在最后一程仍怀抱对她的愧疚。
她恼她,她气她,却不得不认什么深仇大恨,什么椎心刺骨,在生命面前都有如沧海一粟,渺小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