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二刻,西湖畔望月馆,华灯映水,画舫凌波。
一行人在望月馆二楼要了两桌凭栏雅座,三潭印月的美景就近在咫尺。
西湖上的三个石塔为苏东坡疏浚西湖时所设,亭亭立于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皓月当空时,月光、塔中灯光和湖光交错,月影、塔影、云影相互映衬,此时的空中月、水中月、与游人的心中月相互辉映,令人神思遄飞。
没多久上了满桌好菜,大家开怀大嚼,觥筹交错,望月馆的食客酒客也渐渐多了起来,看着西湖月色,对着一眾好友,萧子逸等四人心情高兴都喝开了,一忽儿猜枚一忽儿行酒令,都有些醉意。
香词看着隔桌春喜四人也吃得不亦乐乎,又看看自己这桌眾人都有酒了,因笑对萧子逸道:「我去楼下吩咐柜上一声,让他们来上个醒酒汤吧。」
萧子逸乜斜着眼:「这种事我叫吉祥去就行,你别忙了。」
「我坐得久了就想走动走动,很快上来的。」
萧子逸附在她耳边笑道:「那好吧,快去快回,我喝酒一定要你陪的。」
香词笑着轻推他一下,向眾人说了一声,便逕自下楼。
楼下一样的高朋满座,香词向柜上交待了醒酒汤的事,正要上楼,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耳熟的呼叫声。
「香词?」
一回过头去见到来人,香词吓了一跳,好半晌才认出来。
「是燕呢么?你怎会在这里?」
来人果然就是燕呢,但又实在不像燕呢,她的穿着装扮都和此前在萧家做女使时有很大的不同,时妆艳服,珠翠满头,一举手一投足皆是引逗的风情。
「你现在已经不做女使了?」
香词也知道自己这话实是白问——没有哪个主家会让自家女使这么穿着打扮的。
燕呢却是笑得清浅自在:「你看我的样子也知道才对,我现在在浮翠园掛牌。」
「浮翠园?」
「是去年底新开张的妓馆。」燕呢笑道:「离了萧家之后,我在哪都找不到下一个主家,没人想用欺瞒主家冒领赏钱的女使啊,只好到浮翠园去讨生活。」
「我没想到你竟会……」香词又是惊讶又是不忍,但想想也不知能说什么,只道:「你在浮翠园还好么?」
「没什么不好,」燕呢眨眨眼笑道:「每日家山珍海味綾罗绸缎的,我还学了很多技艺。只是毕竟起步得晚,这才被园子里支来这西湖边的酒楼上,现在几乎日日在这一带打酒座、点花茶,来这儿的公子少爷们都很豪气,赏钱也给得大方……不说我了,你现在还在萧家当女使么?」
「是啊,」香词轻道:「一直都在萧家,今日是大少带着我们几个宅子里的僮僕女使和他齐云社的朋友们一起到西湖边来游玩,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燕呢却由她的语气嗅出了端倪:「你现在是萧大少的侍妾?」
「不是,」香词觉得不便多说,谨慎道:「我还是和春喜在射堂待着,偶尔帮着绣房,也做夜宵。」
燕呢又笑了:「其实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也挺好的,倒是之前的事一直想着要和你好好道歉,只是找不着时机。」
「你不须要和我道歉,」香词摇摇头:「就像你说的,都过去了。」
「不是这么说,」燕呢道:「今日正好遇到你,我早就想把那时的三百钱还给你,权当道歉。」
「真的不用。」
「你这么说看来是对我还不谅解?」燕呢突然红了眼眶:「那时的事是我不对,但我是真心想补偿过错,你要是连我这三百钱都不肯接受,岂不是对我心里还有疙瘩?」
「我没有这个意思,」香词闻言语塞,但又似乎可以理解燕呢的心情:「我知道了,那我就收下这三百钱,你也别再把这事掛在心上。」
「太好了,」燕呢喜笑顏开,一指后方食桌边的一位酒客:「那我和席上的曾少爷说一声,先退席一会就和你去取钱。」
「其实你还在忙,就别麻烦了。」
「不能这样,」燕呢又红了眼:「今儿好不容易才在这遇上你,以后只怕更难见面,我现在不还你什么时候才能了了这一椿心事?你先到门边等我一下,我的钱就在门外停着的那艘画舫里,一会你和我去取就是。」
香词看了看泊在门外岸边的小小画舫,想想大约花不了多少时间,便道:「知道了,我过去等你。」
看着香词走向门边,燕呢返身走回来时的酒桌旁,眼中满是疯狂的妒恨。
坐在酒桌边的曾敬喝着酒,也在看着香词的背影,见到燕呢回来了顺口问道:「那也是你们院子里的?」
「不是,她是我之前认识的朋友,现在萧家绸缎庄的萧子逸家里当女使。」燕呢笑得冶艳,眼中却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曾少爷对她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