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高歌(1 / 2)
趁着台上还在排练, 杰森和魅影聊了起来。出乎意料, 他是一个开朗且十分健谈的人。
“王尔德先生,你一定想不到去年五月我看了几场《米诺陶斯》。要是仔细去算的话,应该是每一场。自从在晚宴上听到卡特阁下唱那一段米诺陶斯的独白,我就彻底地被迷住了。那晚我几乎彻夜难眠, 第二天的首演是在晚上, 我从下午三点开始就在剧院门口徘徊。罗西娜小姐的米诺陶斯并不比卡特阁下的逊色, 让我明白这部剧的灵魂不在于演员的歌喉, 而在于你的音乐。”
魅影已经有些时间没直接和观众打过交道了,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我们是不是在首演的庆功宴上见过?抱歉,记不起您的名字了。”
“该抱歉的是我。”杰森突然低落下来,刚才那层热情而欢快的浮光迅速地从他脸上褪去了:“我确实有邀请函,但是没有去。”
魅影微微坐直了一些。这个人来自米兰, 是曼奇尼的朋友, 能出席亲王夫人的晚宴, 拿得到庆功宴的请柬。这就让他对于杰森的背景有了大致的猜测。
“我的老师, 我的同学,我家族里的同辈,那一晚他们都在那里。这些人, 您能想象吗?他们仰视着我度过了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但是现在他们是交响乐队的指挥;是音乐教授;是首席提琴手与作曲家。而我呢?当他们迎面向我走来, 亲切而带着怜悯地问候:“好久不见, 最近怎么样了?”的时候, 我怎么回答?我没有话可以说。”
魅影侧头看着他, 用沉默作为鼓励。他看不到自己在台上的样子, 但是看着这个陌生人这么一层一层地剖开自己,他也能想象一二。
人们并不愿意谈论自己的痛苦,除非说话的对象也正在经历相同的痛苦。一些平时讳莫如深的事会在病友的面前毫无保留,这不仅是因为同病相怜,也是因为人和人之间本来就难以互相理解。这些话,这个中年人明显已经忍了很久了。
“我——就像他们所说的,我唱不了了。无论排练时多么顺利,一到幕布开启,我就像是一只被割了脖子的鸡一样。只会瞪着眼睛,张着嘴,呼呼地喘气。对手演员等着我,乐队为了等我把前奏拉了三遍,可我什么也唱不出来。哪怕当时有人在台下对我开上一木仓,也不会比那更糟糕。”
杰森一口气说完,就像从一个噩梦里醒来一样,又恢复了快活的模样:“王尔德先生,如果我还能唱,我一定会请求你给我一个b组的角色的,哪怕是侍从也好。我想任何一个一流的演员,听过你的歌剧后都会同意我的观点。你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又何必要登台唱歌呢?”
“我会考虑的。”魅影点了点头。
“太好了。”杰森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您现在回剧院吗?我们同路——我已预定了今晚《化妆舞会》的座位。”
魅影指了指台上,对他说道:“今晚歌剧结束后,如果您到市立歌剧院找我,我会考虑给您一个角色的。我该上场了,我们到时候再谈。”
“啊?可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角色都有人演了?”杰森困惑地看了看舞台。
“是的,我饰演朱丽叶和帕里斯伯爵婚礼上的罗马拱门。”魅影给了他一个意大利式耸肩:“拱门是不需要唱歌的。”
杰森看着这个高大的年轻人消失在通往后台的偏门后,又拿着画着拱门的纸板在台上出现。他立在拱门旁,比台上身材矮小的新郎更引人注目。
被称为天才剧作家的王尔德先生就那么站着,面对观众席。没有一句台词,和排练的学生也没有任何互动。即使是这样,不到几分钟时间,他垂下的黑发就被汗打湿了,有一缕贴在了前额上。
“吱嘎“一声,那扇小门被曼奇尼推开了。他还穿着戏服,快步走到老友身边:“杰森,王尔德怎么又上去了?你和他说过了吗?”
“说过了,结果你也看到了。”杰森掏出手帕擦了擦脖子。
“见鬼,我可不想让他这么出现在期末的演出上。”曼奇尼郁闷地说道。
“他这样多久了?”杰森问。
“几周了。刚开始表现更差,一上去就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吓得瑞贝卡差点给他喂奎宁。下一幕他还有个角色,就是那个蒙着头脸的修士。”
“所以这是在脱敏治疗吗?”杰森和拱门四目相对,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曼奇尼有些烦躁。
“王尔德先生刚才答应我,会考虑给我一个角色呢。”
和往常一样,这天晚上市立歌剧院的演出依然非常成功。魅影换下指挥服,走出化妆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剧迷之中的杰森。
他一身天蓝色的正装,怀里抱着一捧火一样红的玫瑰,满脸笑容地向他招手。
“王尔德先生!请问亲爱的罗西娜小姐在吗?她的堤亚戈太美了,我得先把花献给她!”
魅影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道:“现在上车,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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