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狼(1 / 2)
光秃秃的月亮挂在黑色薄暮,伴随着鬼哭狼嚎的夜风,陆渊源终于败下阵来。
虽然很想从南乐这里得到更多信息,但他静不下心,只能暂且撇开这心思。
“你接着向前走,会跟他们一样,陷在七情六欲里难以挣脱。”南乐好心提醒,却听陆渊源反问,“那你有什么办法?”
南乐摇头,“没有,我从那门里走过一遭,还是被人救出来的。”
那都是沧海桑田的老黄历了,他如今虽不怕,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陆渊源每上前一步,南乐也走一步,两人始终只相隔一步,陆渊源忽然问道:“选拔合格具体有标准吗?要是今天四个人都被困在这儿出不去怎么办?”
“标准就是冥府主人,他说你合格就是合格,考核人选也是他定的,这些人出不去也没关系,只要他认可就行。”
南乐当然也知道这个规则听起来有多可笑,但心气儿高的冥主大人自来就喜欢这种调调,方便坑人。
不巧的是这回他坑到自个儿身上了。
四个人的机会均等,实际上只有两个是堂堂正正的均等。
他是来凑热闹的,陆渊源是个人类,还是与朱明镜相识的人类。
“小朋友可得记住了,只要他认可,就算是□□也没关系。”南乐不着调地看陆渊源,像个老流氓一样,“凭你的姿色完全可以,我看好你哦!”
陆渊源不显局促,反问道:“你认识冥府主人?”
“嘘……你从这扇门里走过去我才能说。另外,不管有没有被他选中,前尘镜都会作为通关奖励发放的,只给你一个人。”
仙风道骨的乐师不知怎地显露几分猥琐,陆渊源无言轻笑,这个人莫名看好他,将诱惑抛在眼前,笃定他能通过。
陆渊源没有心爱的事,没有厌恶的人。
他想着他愤恨不甘恐惧害怕的事物,喜欢欣赏的东西,却发现没有特别印象深刻的,竟开始期待能在罚罪台上看到什么。
临到跟前的时候一个恍惚踉跄,抬眼之际早已不是压抑沉闷的黑风山。
他看到了眼熟的境况。
逼仄狭小的胡同,脏兮兮的砖缝里长出的一株嫩芽,颤颤巍巍,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娃娃。
“这是你小时候。”
逍遥散人的笑声传来,他其实并不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论长相还有些贼眉鼠眼的猥琐,与那一身的清正之风不相契合。
但陆渊源知道这个看起来品貌不端的师父品行多好,人有多好。
好到哪怕油尽灯枯之际都在笑着安慰他。
他将一个晕倒小娃娃从路边捡回来,怯生生的娃娃最开始不会说话,后来愈发调皮开朗,他挑食,不喜青菜。
那还是在一个破道观的院子里,每日饭点都得道士放下手边事务,端着小碗追着他满院子里跑,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看着碗还剩的一点,道士哄骗他。
“圆圆再吃一口,最后一口,师父保证最后一根青菜。”
小娃娃果真就只吃最后一口。
稍稍长大后,道观被一把火烧掉了,道士在那几年迅速衰老,本来还是能做父亲的面貌,却成了爷爷。
他们搬了家,道士居然很有钱,买的房子也有小院子,小圆圆也该去上学了。
“这是你十五岁那年。”
师父去世了,医生诊断说只是正常的衰老,平躺在床上的师父双目紧闭,两首交握在身前,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牛皮纸袋,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哭不出来,因为他记得师父说过的。
“圆圆不要难过,过去和未来我都在。”
然后又有许多名流大腕前来吊唁,说着莫名其妙的话,陆渊源没什么感觉,因为这些人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后没再来打扰过。
“这是你十八岁那年。”
原来他曾向高文泽含蓄表达过好感,果不其然被避之不及,他竟没觉得伤心难过。
一夕之间大彻大悟,也许有过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之后的陆渊源踏入了不曾见过的世界,踽踽独行。
你在找什么?虚无缥缈,一厢情愿,你能找到吗?
不是伤心愤怒,也不是人的悲欢离合七情六欲,是比这更无力的。
不知所寻,无所踪影。
陆渊源第一次这样直观的看他自己的往昔,他没那多余的情绪声嘶力吼,他对那个更年轻的自己说。
“我知道你在害怕,但我觉得我找到了。”
穿过记忆的长廊搜索枯肠,灵魂烙下的五彩斑斓的印记,将悲苦与欢喜放到一杆秤上衡量,一次次,筛掉、淘汰那些无关紧要的,留下最能致人疯癫的。
罚罪台原来是这样惩罚罪孽的,生老病死、七情六欲不是罪孽。
心之所向会变成镜中花水中月,难以触碰的美丽抓不到也摆脱不掉,然后就成了如形随形的噩梦。
对陆渊源来说委实算不上,这也太小儿科了。
他本以为会是何等惹人心悸的画面,却不过如此。
又不是小孩子了,捉迷藏的时候因为找不到同伴抱头大哭,他找了,没找到。所以他拍拍土回家了,临走的时候还要嚣张得喊上一句:
“有本事这辈子都别让小爷找到!”
当然这只是一时意气,萎靡的小孩子还是想找到同伴的,陆渊源始终都期盼着那个缥缈的天上明月入他怀中。
离他一步之遥的南乐再不肯上前一步,不禁嗤笑,“罚罪台都出来了,下血本了啊!”
回头却见三人神色各异。
朝朝这朵喇叭花张牙舞爪流着眼泪,可怜得很,却让人觉得是个憨厚的孩子被夺走了糖果那样的悲伤。
白狼沉浸在仇恨里难以自拔,来时手抱不离的弓箭却紧紧攥在手里。
只有陆渊源嘴角微微上扬,陷进了一场可操控的美梦。
南乐心说,任谁栽到他手上都栽得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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