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1 / 2)
旷野霜冻,月影隐匿在紫藤花架后,这场古里古怪的晚宴落下帷幕。朝朝以他极为敏锐的神经察觉到了一丝征兆。
且不说说能将孔雀开屏说成“展示了华丽的外表,却被别人看到了□□”这样粗鄙之语的爷爷,吝啬严酷到每日只肯给亲孙子尝一滴露水,明知他不是读书的料的爷爷,居然能在他没能考上,大摇大摆回家的时候大摆筵席。
给出的名头是“后继有人,光耀门楣”这样的借口。
更别说那些在他家门口蹭吃蹭喝的小东西,往日爷爷虽也有照拂,但只是看哪家有身子骨实在弱活不下去的小辈才会出手相助,哪成想宴席的手笔这样大,竟然把自己酿造百年的琼浆拿出来。
在他看来那几个小妖精只磕了三个头可占了大便宜了。
爷爷本就是附近最为年长的智者,多年照拂,说是同族长辈也不为过,自然受着他们三跪九叩之礼,但那点琼浆可是能叫他们免遭污染侵蚀,运气好的话还能叫那些未开灵智,未能化形的小妖得到莫大的好处。
老喇叭花活了千载有余,要不是冥府和人间不怎么来往,大家也没什么争名夺利的心,凑凑活活也算得上一代妖王。
倒不是朝朝舍不得爷爷的那点好东西,左右体格健壮也用不上。
就是老喇叭花一月前还能将上房揭瓦的他揍得找不着北,朝朝心中实在不安。
这情景,好似在交代后事一样……
他将自己的思虑告知了紫藤花姑姑,朝朝一棵花藤上的长辈都是爷爷一样的性子,少见温柔的女性,满腹疑问,一腔心事他也只能告知姑姑。
朝朝问,“姑姑啊,咱们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朝朝为什么会这样想?”紫藤花笑得慈爱,还伸出冰凉馨香的手摸了摸朝朝的头顶。
她其实不太像姑姑,虽然以人类的样貌来裁决年龄对妖精是件极不礼貌的事情,但姑姑常年着一身淡紫色衣裙,高挑温柔,眼睛整年都不见睁开过,总是弯得像月牙。
好像面具,常人很难从她的神情窥探此时心情。
朝朝从小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猜他姑姑的心情,愤怒、高兴、哀伤……大多时候他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也没什么。”朝朝听了她的回答眼睛也眯成缝道:“就是觉得爷爷这么凶的人居然还能得大家如此爱戴,也是一件奇事。”
紫藤花不疑有他,话语轻柔,慢慢道:“清涯先生远不是你想的那样,朝朝是他最亲的亲人,想必一定能理解。”
朝朝心底腹诽,不,绝对不能。
看看爷爷的名号,清涯先生,怎么着也该是仙风道骨,不惹尘埃,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鹤发童颜的隐士高人。尽管他真的就是个身量短小的喇叭花,长得是不错,但花妖里哪有长得丑的呢?
再听听他老人家给他取的名字,朝朝。
嘁,太敷衍了!
小时候紫藤花姑姑给他认真解释过这两字的意思。
“朝阳夕晖,暮暮与朝朝。蓬勃的缱绻呢,是美好的名字。”
听起来是一段令人扼腕叹息的情谊,但朝朝爷爷不是这样的人。他所祈愿的朝暮,是为了路边的狗尾巴草迎风招摇,朝阳山坡的湿泥里的银丹草盛夏沁凉,还有长在花盆里的肉肉丰腴婀娜……
朝朝小时候也曾嫉妒过,凭什么他自己的爷爷待别人不差,却不肯给他一个好脸色,之后却渐渐明白了。
因为是至亲之人,所以严苛。朝朝理解他,甚至从那之后就知道,他身为清涯先生的后人,一朵朝气的喇叭花,归处就在这极目远眺的土地。
小喇叭花叹了口气,还是想为自己争一争自由。
“唉,姑姑,我理解他博大的胸襟和身为伟岸前辈的所作所为,但我只是他的亲人,又不是第二个清涯先生,也不可能成为跟他一样的喇叭花。”
紫藤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朝朝看着傻乎乎的,实则再通透不过。清涯先生待他严苛,明眼的妖都知道是想让他承继衣钵的意思,继续做个任劳任怨的喇叭花,照拂这一代的花花草草、老弱病残。
正如清涯先生一直告诫朝朝的言辞,“土壤是天赐,是牢笼,赋予生命,剥夺自由。”
对朝朝而言,爷爷的种子落下,心生的藤蔓枯萎了,死之前留下的种子又长成藤蔓,那就合该情愿画地为牢。
不幸的是,朝朝不向往大地。
清涯先生的家事,紫藤花实在无奈,朝朝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歇了劝说的心思便道:“那朝朝你好好同清涯先生讲清楚,他到底是你爷爷,一定不会不希望你自由。”
“天色不早了,姑姑早些歇着吧。” 朝朝点点头,趁着月色,钻进了不远处的竹林里,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好想想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月色皎皎,清风掠过,吹起飒飒作响的林叶。
不知怎地睡着的朝朝依稀听到轻轻的脚步。
清晨朝阳透过窗棂照到眼睛,朝朝立即从床上坐起来,恍然间看了看自己周遭的景色,又见自己身上的衣衫并没有更换,心中疑惑。
“我原是有梦游的毛病吗?”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竹林里赏月来着,怎么梦游回自己床上了?
梦游症太玄乎了,他宁可相信自己是被哪个凑巧看到的小妖抱回房中的。
可惜昨夜实在太困,多番思考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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