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2 / 2)
陆渊源当他孩子气,但一手养大的孩子要离开还是要有个像样的告别。
“你要走了。”
“嗯,两年之约到了,两个月前就该走。”
话匣子拉开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道:“还有一事,今日南边海域上凭空出现了一座大山,且呈增长之势,短短半月就见顶上覆白,终日飘雪,传言是神明显灵,神山降世。”
陆渊源问道:“你相信有神吗?”
廿五迟疑地轻轻点头,“我还在阿娘肚子里的时候,有一次听到飞过的青鸟说,神住在风止地,那里有一棵高大的神木,青翠碧绿。”
这可触及到陆渊源的盲区了,妖族娘胎里就能听懂话不奇怪,但风止地病恹恹的神,还有莫名其妙的青鸟,可太真了些。
“从我降世后再没见过青鸟了,我也不知那时候真的听到了还是做梦,没人知道风止地在哪,更没有见过神,只是别人都说有,想来确实应该存在。”
陆渊源依稀记得他被推离风止地的时候,赤红的火焰燃烧碧绿的枝桠,缠绕攀爬的枝干上确实有一只青色羽毛头顶凤羽的鸟,他以为那只鸟能飞走,原来都没能离开。
“神山落南方妖族的地域,紧临着仙门名派,无法修仙的凡人没所谓,大楚还有好皇帝,就是不知仙门是否也会安分度日。”
“仙门以昆仑派为首,正人君子,他们不会插手此事。”陆渊源见过的昆仑弟子就付青玉一个,其他各家各派的弟子各有千秋,但道门弟子或倨傲或强横,大多看不上无知的泥腿子凡人。
廿五把已知的全告诉陆渊源是让他早做打算,他要找人,找谁,找什么逆天改命的办法,当然是太平盛世更容易些,就算无法规避乱相,好歹也有应对之策。
到此,他该辞行了。
“既然你心里有数,我现在就动身。”
话音刚落廿五化为原形,他是条威风凛凛的白犬,就算现在还小了点,但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寥寥几语,没有黏黏糊糊,还是赌气。
他背对着陆渊源跑出去老远,他是妖精了,出远门也没见陆渊源给他收拾过东西,心中说不出的辛酸,想到那两年之约的起因更是忿忿。
什么草率的两年之约,不过是互相赌气。
那日陆渊源又一次意料之中的扑了个空,三五日水米未进,连日奔波,昼夜不歇,终于累垮了,廿五去给他买药,还没灶台高的小子辛辛苦苦熬干了药罐才熬了小半碗黑乎乎的汤汁。
“陆陆,吃药。”
“不要,不吃,走开。”
天地良心,他不是针对廿五,但闻着味道都清苦的药,下嘴得苦死半头牛。
廿五道:“不行,会死。”
“我怕苦,朱明镜,能不能不喝……”
陆渊源年纪不大,修身养性宠辱不惊,烧糊涂的陆渊源对着个孩子撒娇,大约还是难为情。
更或者是觉得廿五早晚是他的拖累,不如寻个时机赶走了好。
廿五寡言少语,通透灵敏,哪料到孩子装了回大人,大人矫情了一会儿就成这样。
清醒后陆渊源道:“你能照顾好自己了,等过两年你就走吧。”
廿五:“知道,会走。”
……
犬妖想到此处停了脚,顿在原地,来回踌躇,终于还是又跑了回去。
他知道,就算没有似真非真的难为情,他也早晚要离开的。
但因为赌气承认的两年之约走了的话,日后再见定要后悔。
廿五他又回去了。
“怎地回来了?”
“我还有忘了说的话。”
陆渊源:“嗯。”
“谢谢你,陆陆。”
“继续呆在人族的地盘上,一旦被发现可能会连命丢了,我知道你不是赶我走,但我是真的赌气离开。”
“对不起,我不想走,但我真的得走了。”
廿五慢吞吞的语调把想说的都说了,却见陆渊源身后放置的衣物和干粮,平日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屋子也有些碍眼。
他想到,是他拖累了他找人的脚步,所以他走了,陆渊源也要走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问道:“你,是不是早巴不得我走?”
陆渊源:“不是。”
眼前随和的狗子倔强起来,陆渊源无奈。廿五很少哭,还是很小的时候以为他要抛弃他,眼眶里才有泪水。他也知自己此番作为伤了狗子的心,只好在心中想想该如何解释,遣词造句后才缓缓出声。
“廿五,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到这儿,孤身一人面对陌生人间的时候,多亏你陪在身边,暂居在此的两个月也是多亏有你陪我。”
“那为什么时刻收拾好行囊要走?”
“我来找一个人存在的机会,我的脚步不能停留在安逸的人群里,你也不能。廿五,你我都是贪恋相依为命的人和妖,归属感会成为累赘,可怕的累赘。”
廿五明白,归根究底还是他们都不能停在原地。
既然如此,廿五想了想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陆陆,你其实不适合做长辈,最多就是哥哥,还有和自己赌气这种事也不行的,不要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生病了也要喝药,不要嫌苦。”
陆渊源点点头笑道:“廿五也是,照顾好自己。”
没什么可说的,又见一手养大的狗子抱了抱他,十二三岁的少年还没张,也就到他胸膛左右。
他笑道:“祝陆夫子得偿所愿,早逢故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