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杀(2 / 2)
昨日见花七先生剑术就知其高超,现下剑之一道上最有发言权的昆仑弟子在此,眸光中也是难掩的惊叹。
“若是仙骨玉姿,当为旷世之才!”
一句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分明毫无资质的凡人一剑杀一魔已是高手,他愈杀愈凶狠,隐有剑意而出,魔物退避。
若是方才还有人于心不忍想出手相助,这会儿已彻底绝了念头。
花七周身的戾气比利刃还要凶狠,他没有余力来分辨剑下是人是魔,势不可挡的气势,劈砍刺挑向活物,谁下去都是送死。
仙家子弟心有余悸之外感慨千万,他们都能看出来,那人虽凭借一腔凶狠诛杀魔物,但招式起落之间已见玄妙。
旦暮悟尽长生道,晚来剑指踏仙途。
花七已是凭着凡人之躯超越了在场的仙家,他的剑上闪着淡金色的光芒,神魂圆满,偏偏身躯已是强弩之末。
没有人会喊他回来了,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伤怀。
魔物之祸已解,这么个堪为开山立宗一派祖师的人物,耗费心血斩杀魔物,百千的魔物已不在话下。
长剑的光芒犹盛,不同于昨日所见的神火飞鸦那般炽热,是站在身边能感觉到的清风,轻柔地卷起千堆雪,掀起万丈尘土。
明明昨日还是一片时值仲秋的原野,今日十里之内已是黄沙飞扬。
那是波澜的沙海之浪,剑光点染间隔倒下的沉重,瞬间被吞噬进风沙里。
千岭宗似有感慨道:“古今以来,根骨天资生来注定,打破天命的桎梏以一己之身踏仙途寻长生的凡人,无一不是妖异之才。”
花七要是能活下来,说不得十年后能与四大仙门平起平坐,届时人族之力也会更强盛。
陆渊源听了这话扯了扯唇角,肃杀太浓他不颤抖已经很好了,实在笑不出来。
风扬起的尘沙渐次洒落,空隙间胭脂色的夕晖下,血染白衣,凌乱的青丝带着金色余光舞动,单膝跪地的人比肩日月,归于沉寂。
仙门弟子连这样的残局都没有收拾,静下来后只与同道中人讲了下师门吩咐。
不是些要紧的话,但此来春雷关的仙门弟子伤亡几何总要回禀师门。
昆仑弟子们伤亡不算惨重,本来有一堆的话要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的师兄们从流金宫出来后,架着凰鸟回到山门,备好行囊只等着师门令下,名正言顺支援人族,荡平魔物,哪料到只叫他们大师兄付青玉传话。
而且极有可能是大师兄自己的意思。
“昆仑之志不坠,除魔卫道本是应当,诸位有想去的尽管去,只是要完完整整地回来。”
此行凶险,师门不让大师兄去,却把他派到了安逸富贵的楚都,在众人心中存疑,但依然为自己骄傲自豪。
可当初不畏生死的援助只见到了凄惨寥落,脸皮再厚的人都没办法再怀疑师门的不是。
千岭宗伤亡比昆仑多了许多,门内弟子因着诸多原因多有不和之处,此来也是那些自愿赴死救苍生的人。
其实不和的理由多简单啊,任谁也不是傻子,春雷关之战可否揭开玄铁长城内的真相,千岭宗弟子刚直正派,唯独对妖族一事上意见不合,和魔物也没多大干系。
仙门弟子来得匆忙,战事落幕,复杂之情难以抑制,忙乘凰鸟离开。
剩下来的又只有陆渊源和灵雾山三人,还有悲戚哀痛的士兵和沉默的楚小晏。
最后一缕辉光落下深渊之前,他们听到了身后哒哒的马蹄声。
来者一人,手持陌刀,恰如其分赶在大战落幕后,带着圣人杀意到来。
灵雾山众人眯眼就知来者何意,楚小晏仗着自己个子矮,一身脏污便与士兵站到同处。
“在下御前秉笔秦无,奉圣命前来。”
没说来做什么,能与这位大人物说得上话的也唯有灵雾山大弟子江涵。
“大人白来一趟,春雷关之祸已解,援救已大可不必。”
谁都知道卡着现在来是不可能来救人的,但那持陌刀的秉笔刀客却道:“话虽如此,圣恩浩荡,春雷关将士战死覆没,马革裹尸,特命安抚。”
他们俩的声音并未避开众人耳目,只是呼啸的风中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程微拔刀立于其后,只听他大师兄道:“他们仍不知真相,花七死都没告诉他们真相,放他们一马。”
秦无道:“仙长说笑了。仙门不问世事,凡土自是王土,几位自不该掺和到皇帝陛下的政事上。”
这便是含蓄拒绝了,秦无知道自己的陌刀不可能伤得了这几位,但他奉命将春雷关将士遗体点清,就不能抗命。即便他今日放了春雷关这些凡人的性命,只要他们还是凡人,还活在玄铁长城圈起来的羊圈里,皇帝陛下有千万种要他们死的办法。
稍有不慎,这些人口中吐露什么不该说的,甚至会累及家人宗族。
言尽于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江涵挣扎着逼近,星辉下刀客的眼中并无璀璨,是不见底的灰暗和漠然。
他的眼眶里布满腥红的血丝,用尽全身气力咬牙切齿道:“走。”
秦无自然让开大道通行。
不尽的黄沙下真相又一次被掩埋。
刀光、鲜血和惨痛的呜咽声在身后,风沙淹没了他们的脊梁,长剑刺破柔软的胸膛,远处的天光是烈火,照不亮永垂的夜幕。
温热的原野到星垂至渐渐冰凉,他们诉说,前方素白的星光是不可归的炊烟故乡,战无不胜的人们败给了虚假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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