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请长缨 第149节(2 / 2)
“可是,厂里不是说兼并这事被市里给搅黄了吗?”郑康问道。
韩伟昌说:“黄不黄,这得看我们唐厂长是怎么打算的。他如果想兼并滕机,光靠滕村市那几个人,能搅得黄?”
郑康问:“韩总,我怎么觉得,你对你们那个唐厂长,特别服气的样子。我听人说,唐厂长今年还不到30岁吧,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韩伟昌嘿嘿笑道:“唐厂长的能耐有多大,你根本就想象不出来。我跟你说,唐厂长刚到我们临一机的时候,我们厂子衰败得都快关门了。唐厂长当时还是个厂长助理,他带着我跑到外地去讨人家欠我们厂的钱。对方那个厂子,多牛啊,谁的面子都不给,我们说让他们先归还一半,他们只答应给十分之一。结果,唐厂长一出手,你猜咋的?”
“咋的?”郑康如一切优秀的捧哏一样问道。
“他们厂长乖乖答应把所有的欠款都还了,还给我们每人包了一个红包当辛苦费。我那个红包里是整整300块钱,啧啧啧,当年的300块钱,我拿回家去,我老婆乐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韩伟昌陷入了美好的回忆。虽然现在的他光一块手表就值好几万,但他依然觉得当年拿到金车给的300元封口费时才是最幸福的。
“你们唐厂长,是怎么办到的呢?”郑康好奇地问道。
韩伟昌一滞,旋即讪笑着说道:“这个就不好对外说了,我们厂里的职工怎么传的都有,有人说唐厂长当时是拿了块板砖威胁了对方那个厂长,还有人说是拿的是管钳,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办到了别人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郑康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不可描述的场景,对唐子风的崇拜也立马增加了几十个百分点。敢于拿着板砖去威胁对方厂长的人,很符合郑康心目中的英雄形象。他对韩伟昌问道:“那,韩总,你当时是在干嘛呢?”
“我嘛,啥也没干,就是找了个地方站着。”韩伟昌说。他说的是大实话,不过,听到郑康耳朵里,就觉得是谦虚了。
“我做销售,那也是唐厂长手把手教出来的。你想,我原来是搞技术的,哪会做销售啊。唐厂长带着我一家客户一家客户地跑,跑下来的业务,让我拿一半的提成,他自己是厂领导,就一分钱也不拿。你说说,这算不算是高风亮节。”韩伟昌说。
原来当年老韩也是这样过来的。
郑康明白了,对于韩伟昌承诺给他的5万元提成,也感到踏实了。他也知道,韩伟昌其实是可以一分钱都不分给他的,因为这桩业务从头到尾都是韩伟昌在谈,就算后续需要他去跑腿,给个三百五百的辛苦费,他也无话可说。
韩伟昌这样大方地分给他一半提成,这就是在学过去唐子风的作法了。唐子风这样带出了韩伟昌,以至于韩伟昌直到现在仍然对唐子风忠心耿耿,那么落到自己身上,自己未来也得对韩伟昌忠心耿耿,否则,自己还能算是个人吗?
“那么,唐厂长现在对我们滕机是什么意思呢?”郑康又回到了此前的问题上。
韩伟昌说:“滕机的职工是什么德行,小郑你也应当知道了。如果我们现在兼并了滕机,未来光是伺候这帮大爷,就得把我们临一机也拖死。”
“这个……也不能这样说,滕机……有些职工还是挺讲道理的。”郑康讷讷地说道。的确,滕机职工的德行,他是非常清楚的,有多少人梗着脖子声称绝对不会接受临一机的奴役,这个时候,如果临一机兼并了滕机,滕机绝对是一地鸡毛,够让临一机的人喝一壶了。
韩伟昌没有去计较郑康话里的春秋笔法,他继续说道:“现在临一机的态度就是,听话的,就过来干。不听话的,那就自生自灭好了。就比如说销售部这么多人,我为什么就带你出来了?”
“因为我听话!”郑康赶紧抢答,同时在心里暗自庆幸,其实他本质上也并不算是听话的那类人,只是阴差阳错地在韩伟昌面前表现得好一点,结果就被韩伟昌抽中出来当跟班,并捡到了一个巨大的蛋糕。
他想好了,从今往后,他就是韩伟昌的金牌跟班了,韩伟昌让他往东,他绝不向西,让他追鸡,他绝不撵狗,听话的孩子有糖吃,他为什么不当这个听话的孩子呢?
“所以,我今天跟你说的事情,你回去以后,一句话都不能泄漏。有时间,多和厂里的人聊聊,让他们别犯傻,老老实实和临一机合作,临一机亏待不了他们。”韩伟昌叮嘱道。
“明白明白,我知道该说啥,不该说啥。”郑康唯唯连声,又问道:“那么,韩总,咱们这次接的订单,是照你说的那样,由临一机负责,再转给滕机去生产吗?”
“正是如此。”韩伟昌说,“这桩业务,会由临一机和新塔公司签订,然后我们会租用滕机的设备,从滕机雇一批工人来制造这些机床。干得好的人,未来临一机会全部雇用。干得不好的,就对不起了。”
“嗯,我明白了。”郑康点头道。他开始在心里盘算,回去之后,要跟厂里那些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同事透个风,让他们好好与临一机合作,千万别犯别扭。
第314章 我教你一手吧
“你这不是犯别扭吗?”
滕村机床厂,齿轮车间的车间主任文建民一脸无奈地对铣工高树椿说道。
前些天,滕机与临一机签署了一个合作协议,允许临一机租借滕机的厂房、设备,并雇佣滕机的工人,为临一机生产机床产品。随后,临一机拿来几台龙门铣床的订单,开始从滕机的各个车间里招募工人进行生产。高树椿作为齿轮车间里技术最好的铣工,被列入了推荐给临一机的工人名单。
滕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生产任务不足了。高树椿和他的工友们一星期倒有三四天是闲着的,只能在车间找个角落打牌消磨时间。听说有活干,大家报名都很踊跃,临一机方面当然是希望雇一批技术水平更高的工人,所以高树椿便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了。
按照滕机与临一机之间的协议,被临一机雇佣的工人,工资由临一机方面负担,临一机同时还会向滕机另外支付一笔费用,算是借用人员和设备的租金。从滕机方面来说,把设备和工人借给别的企业去从事生产,当然是比较窝心的事情,对方给的钱相当于设备折旧和工人工时成本,利润都由对方全部拿走了,滕机相当于是替人做嫁。
但既然自己接不到订单,那么替人做嫁也总比全厂工人都闲着要强。临一机能够雇走一批工人,相当于减轻了厂里的负担。临一机支付的租金,也是厂里的一笔额外收入,虽然额度不高,也是聊胜于无吧。
周衡在厂务会上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其他几位厂领导是颇有一些微词的。大家觉得临一机此举有些欺负人,既然你们能够接到订单,而且产品也是滕机更擅长的铣床,就应当把订单直接交给滕机来生产,大不了滕机付给你们一点信息费,利润的大头还是应当留给滕机的。
可微词归微词,人家临一机不接你这个茬,你又能如何?自己的业务员不给力,同样是出去跑客户,人家临一机就能从你的鼻子底下把订单抢走,你有什么可说的?
客户不是傻瓜,他们之所以愿意和临一机签单,而不是和滕机签单,除了两家厂子业务员能力上的差异之外,人家更看重的,是临一机有更可靠的质量和售后承诺,未来有什么问题,找临一机解决,远比找滕机要更让人踏实。说到底,就是滕机自己把自己的信誉给做砸了,与业务员的关系还真不是太大。
滕机的厂领导其实也知道这一点,但谁又愿意承认自己有问题呢?企业经营不善,往别人身上甩甩锅不好吗,自我反省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讨厌了。
话说高树椿接到自己被临一机雇用的通知之后,还是挺高兴的。现在滕机的工资还勉强能够按时发放,但工资标准比临一机要低出一大截。却给临一机干活,拿的是临一机的工资,干满一个月,拿到的钱比在滕机干活要多出一倍多,这种机会,谁不想要?
一台龙门铣床上千个零件,涉及到滕机所有的工种。临一机要借用滕机的地方和设备进行生产,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用到的设备都搬到一个车间里去,更何况,有些设备根本就是不能搬动的,只能在原来的地方生产。这样一来,工人们原来是怎么生产的,现在依然是怎么生产,只是负责生产调度的人由滕机的管理人员变成了临一机的管理人员。
以高树椿的想法,自己是车间里最牛的铣工,龙门铣床上的这些齿轮加工,也是他过去干惯了的,谁来管理,他也是照样干活,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
可偏偏就出了岔子。
分配给高树椿的业务,是加工机床变速箱里的几个大齿轮。高树椿拿到图纸,看了看各个参数,就开始干活了。他手脚麻利地把工件的毛坯夹好,装上合适的铣刀,略略对了一下进刀点,便启动机床,吱吱地开始切削起来,一套操作如行云流水,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位极其牛叉的高级技工。
在高树椿心里,存着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念头,那就是要在临一机的调度面前好好地露上一手。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讨好临一机的调度,也不是为了其他什么私利,他只是想让这帮南方佬看看,滕机虽然经营不太景气,但虎老雄风在,滕机工人的技术,是不容小觑的,你大爷永远都是你大爷……
“咦,这位师傅,你怎么没换刀啊?”
一个声音在高树椿身后响起来,带着很浓的南方口音,还有就是用口音也掩饰不住的不满。
高树椿没有慌张,他先稳稳地完成了正在做的操作,把铣刀退离工件表面,这才回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人。这个人高树椿是认识的,文建民此前给他们都介绍过,是临一机派来的生产调度,名叫陈劲松。
见面的时候,陈劲松曾向大家做过自我介绍,说他也是做铣工的。他没有说自己的岁数,但从脸相上看,也就是30岁不到的样子,比高树椿小了起码10岁。高树椿有足够的自信,认为自己的铣工技术足够给陈劲松当师傅。
“你说什么换刀?”高树椿看着陈劲松,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一种高手对菜鸟的说话方式,你越表现得满不在乎,就越能显示出自己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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