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的态度(1 / 2)
内室的梳妆台就靠着小轩窗,日头好,开着通风,灼华坐在境前,秋水在给她梳发髻。
“浙江,那可是块敛财的好地方。”
秋水不解道:“待河堤加固完成,皇上还要问责的,这时候还敢再贪?疯了不成?”
宋嬷嬷端着热水进来,正好听了一耳朵,肃正道:“贪,是种不会被威势吓跑的病,且是无药可救之症。”
灼华一笑,“嬷嬷说的是。再者,若此提议能给国库带来收益,便是大功一件,陛下那边就算交代过去了。”抬手拂过妆台上细颈瓶里的一束桂花,细嫩的花朵不胜触碰,洒洒而落,有清逸的香味,“虽说浙江离京都相去不远,到底皇帝是去不了的。浙江的官员早已经结成了网,千户所设在那里也未必是干净的。涉及到那么多人的荷包,就是利剑去破,大约也是破不了的。”
长天收拾了床铺,拧眉道:“可百姓种桑养蚕,市场标价的买卖,还能怎么贪?户部的款项总要还的,还不上,老百姓可不会担干系。”
秋水想了想,道:“奴婢想着,若想要陛下不追究去年河堤贪污之事,便得创造盈余供到国库去,让陛下高兴。叫他们吐出来去年吃下的修筑款项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从百姓头上来算计了。比如说,压低蚕丝的收价。”
灼华赞了一声,“聪明!”
宋嬷嬷接着道:“寻常时候一斤鲜蚕茧是半两银子,可你要知道三个县同时养蚕,到时候产量必定十分可观。可丝多了,自然是要压价的。若是官府再出具文印,禁止民间买卖,百姓手里的蚕丝还能卖给谁?还不是由着官府定价。”
捻了一朵小小的桂子在鼻间嗅了嗅,“虽说蚕丝价高了普通作物十倍,但那些贪官怎么会放任白花花的银子被百姓拿走?半两,怕是百纹也未必会有。”眸光幽幽落在庭院里的一片晴光无边,叹道:“而他们当官的可以谎称产量低,私吞了鲜蚕茧。江南之地当官的手底下谁没几家织造的作坊。一加工,到时丝绸销去外省,银钱可就全数进了他们腰间的口袋了。”
秋水和长天听得心惊,“外放的官员这有这么大的权利么?爷在北燕做了六年的布政使,倒只见了贴出去银钱的。”
灼华笑道:“每个朝代都有贪官和清官,父亲心地好,怎忍心盘剥百姓。越是富庶之地,越容易出贪官,有太多的诱惑吸引他们去花钱,可俸禄就这么点,怎么办?只能从来百姓的身上想办法了。”
“要知道三斤左右的鲜茧才能出一斤的生丝,大约三到四斤可得一匹绸,而一匹中等料子的绸可卖二十两银子。除去各项人工、折旧、收鲜茧的费用,亦可有十五两可赚。可若是鲜茧压价的厉害,那便不止十五两可拿了。算算,三县之力产丝,得有多大的利润。都是千年的妖精,贪的惯了,哪里受得住这诱惑。”
“贪官可恨,可姑娘也说了,利剑也未必破得了。”长天掰着指头算了算,担忧道:“一般人家养一次蚕,以最终三十斤的生丝为产量,百纹一斤的价,那便是三两银子,倒也未必不能扛过这一年,毕竟过冬的粮食朝廷不是拨了银子去采买了么?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了,一切都能好了。”
“不对。既然浙江都是贪官,他们又怎么会把朝廷拨给了二十万两都用来采买粮食分给百姓?”替灼华斜斜簪上一根赤金坠长流苏的牡丹发簪,秋水摇头道:“三县无有米粮,那么大的粮食量需要出卖给百姓,你以为那些贪官就会好心放过那笔钱了?官商勾结,奸商就不去江苏甚至徽州去屯粮?不涨价了?”
长天瞪大了眼,怒道:“这也太可恨了!”
投了帕子到热水里,揉搓了两下,绞干了替灼华净了面,秋水道:“二十万两的过冬银,能有五万两用在百姓身上就算不错的了。”
宋嬷嬷端了兑了花水的洗手水过来,冷笑道:“不会,一分都不会。他们会用这笔钱采买粮食,但是一定会高价卖给百姓。”
“是啊。没钱没粮食了,下一步便是逼着百姓贱卖土地,然后再卖儿女了。圈地百倾,于贪官而言,容易的很。”灼华将手泡在花水里,温热的氤氲含着幽幽花香,“贪官两下里的赚着,百姓两下里的被算计着,扛过冬日都是难。弄不好,还要生出民变来。”
秋水惊道:“就不怕捅到陛下那里去么?”
灼华摇头,垂在耳边的金色流苏摇曳出微冷的风流光华,水微凉,收了手细细擦干:“浙江、江苏,向来都是赋税的重中之重,没有哪个皇子能独自吃得下。秦王、静王的人早就占据了浙江,大约咱们的雍郡王殿下也有人手在里头呢!他们几个都在争位,而争位便要银钱打点,为了能更多的得到银钱,他们会很好的合作,确保事情不被捅到皇帝面前去。”
长天收拾了东西,端在手里,恨道:“会遭报应的!”
宋嬷嬷淡漠的勾了勾嘴角,“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难!”
灼华记得上一世里,是到两年后才彻底压不住的闹起来,虽腐烂的厉害,但皇帝却也彻底将浙江收归手中。
而,三皇子李怀便是那个节点彻底败了的,登州的钱袋子没了,浙江的孝敬也没了,没了钱,等于断了后路。毕竟,银钱收拢的人,是要续费的。
“等着吧!会有人打破这个局面的。”灼华望了望外头,“今日天光甚好,去松松筋骨,闷了月余,都快脱力。”
为了松松躺的僵硬的筋骨,灼华与倚楼听风一道在园子里舞剑,身姿风流,正是那么“巧”被几位客人瞧了个正着。
然后,“县主美貌”、“县主身姿窈窕”、“县主舞剑”等等消息,铺天盖地的压过了“县主快要病死了”、“县主长了一张可辟邪的脸”、“县主魁梧如男子”的谣言。
可怪的就是,无论旁的如何平下去了,关于“县主病弱”的消息总是能卷土重来。几回下来,老太太也是懒得再去气了,“算了算了,真若是吓跑了,也只怪没得缘分。”
待灼华脸上的印子消下去时,竟已是冬月初了。
灼华手里拢着手炉,裹着白狐皮毛的披风在园子里逛着,新管家陈叔跟在一旁条理清晰的禀报着如今府中人的动作。
“世子爷如今能够下床走动了,大约是想从三房、五房、六房中过继一子的。五房的煴华公子如今住在国子监,世子夫人这两个月捎去过两回嚼用。不过国公爷还未有口风出来。五房提议将凤梧公子过继给四房,老太太没有接话。”
“上月里大房、五房和六房都有塞人进来的意思,属下暂时先挡下了,但昨日几房又有了动作,大约这两日又要重提此事了,姑娘心里要有个章程。”
“煴华公子在国子监与户部右侍郎家的公子、钦天监正使家的公子交好,此二人都曾与雍郡王同游山水。冯家最近私下与魏国公府走的颇近。”
“四公子院子里属下安排了护卫四人,懂医理的婆子二人,这些人的生契都是在咱们手里的。跟着四姑娘过去伺候的,也有信得过的人盯着。”
烺云在国公府公子中行四,沈煴华行五。沈焆灵在姑娘中行四。
灼华拢了拢披风,微微一笑,“苏嫔有动作了?”
原本三房的管家是严忠,如今严厉留任北燕,严忠夫妇自是要留下的。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又得防着其他几房塞人进来,是以灼华便与老太太和沈祯商议了一番,先让郡主的陪房陈彦一先顶上,往后换不换人的再议。
老太太和沈祯都是见过陈彦一的,晓得他办事是个稳妥的,便也同意了。
如今看来,这个决定果然是极其正确的。
如今南院的护卫、仆妇、小厮都是从北燕带回来的,规矩极其严整。各房想从她身边的人嘴里挖出消息是不可能的,倒是这两个月在陈彦一的安排下,如今各房各院都有了她们的眼线。
果然是外祖母给母亲选的陪房,好手段啊!
陈彦一长相平凡,不苟言笑,他点头道:“宫里有消息送出来,转了几个弯子,最后到了四姑娘手里。”
宫里出来的消息,沈焆灵能认识的也不过是个苏嫔而已。
“哦?”灼华垂了垂眸,勾唇道:“病好了,戏就要开场了。”默了默,“她们愿意送人进来,咱们总也要礼尚往来的。”
陈彦一会意,拱手一礼,道了一声“明白”,便下去了。
四处转了转,灼华这才发现她竟是独自一人占了南院。
国公府占了整整一条街,在皇城之内的地段是极好的,坐轿入宫上朝也不过一炷香的距离。
整个国公府主要分为四大院和两侧院、大小花园数个、再一硕大的林子。
四大院为正院、东院和西院、南院,位置都靠近园子中心处。而侧院则靠在街的两头,离正院颇有些距离。每个院内又分为几个独立的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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