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周而复始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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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镜梳妆藏白发,华衣美服掩倦容,袖里刀剑示笑意,形同陌路反安然。

待插好最后一只簪子之后,薄寅顶着异常沉重的头起身,“......”一个踉跄,差点磕在地上,幸好近身侍婢眼疾手快,只是轻轻闪了一下脖子。

“太后,您没事吧?”侍婢扶稳了薄寅,诚惶诚恐地建议,“太后,您这般不适,要不...您今日就不去了?”

薄寅揉揉太阳穴的位置,以缓解充斥思绪的胀痛,她的日常饮食已是加倍谨慎,可还是着了别人的道。

如此,倒不如光明正大,“不必,你们扶着哀家点便是。”

行过内宫的一道道朱门,穿堂而来的风让薄寅清醒了不少,丝丝细雨划过仪仗帷幔落了些在她脸上,就如离开长安那一日,静默无声,前路迷茫。

初到代地时,薄寅并不适应,无论宫人如何细致安排,她总觉得什么也不对,原本好好的身体,也被折腾得隔三差五的生病,后来任......后来恒儿为她寻来了一册道德经,她日日读着,学着清心寡欲,方好转了些。

可不过几月,那些从长安和各个封国渗透进来的细作就遍布了整个中都。

他们母子再怎么防备,也不可能将其一一剪除,时间久了便换了方式,因人而异的去应对,或欲擒故纵,或制造些假消息,甚至置之不理,默认了这些细作的存在。

以至于,他们差点错过了一个完完全全掌控代国的机会。

准确地说,是一个心思与身份都颇为复杂的人。

“参见太后”隔着纱帘行过礼后,薛采拿出诊脉垫放在案上,见薄寅的近身侍婢自觉的背过身去,就先开口道,“太后并非急躁之人,草民替您诊断之后,您再问也不迟。”

正欲询问的薄寅一听这话,心道这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未免太厉害了些,又实在头晕目眩得很,便在淡淡的檀香中定下神来,不知不觉合上眼睡着了。

一睡,就是一个时辰,醒来时哪里还有薛采的人影,坐起身刚想唤侍婢进来,却看案上留了五个字,‘大司农可用’。

和恒儿所想一样,可大司农......她何尝不知大司农可用,只是那小子的性情实在是思虑过深,怕是听到一点而风声就会官职俸禄都不要地逃了,哪里肯陪着恒儿去长安。

说来也奇怪,大司农怎会如此地怕去长安?薄寅此前也多番探查大司农的身份,除了在彭越手下做过五年相国,其他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没有可疑之处。

虽没有可疑,薄寅母子却也不敢逼他太紧,此人十分热衷于稼穑钱谷、惩治贪官污吏之事,又非常仰慕张良、管仲这般人物,是难得的治国之才,若是逼走了他,只怕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替代的人。

不过......

扁鹊昔年为秦太医李醯妒之,被人刺杀于骊山之北,其弟子逃于蜀地深山,避世隐居,遂创立药谷,长存至今。

药谷虽偏安蜀地,谷中弟子却都以医术闻名于世,这位薛采身为药谷谷主的兄长,又善经商,待人接物自是无话可说,他既然说大司农可用,必然是......那么她稍安勿躁便是。

“来人”掀开纱帘站起来,薄寅才反应过来,哪里还有半点头晕目眩。

侍婢一边给薄寅整理仪容,一边转述薛采的话,“太后娘娘,薛先生说他今日便会启程离开代国,往后五个月请您每日燃香一支,按时服药,切勿过量。”

“嗯,回宫”唉,果然都是人精啊~

江南多柔情,漠北惯豪迈,融入了阳光的凤羽,若想收敛成尾在海中遨游,总归需要时日。

“嘭”正在整理田赋税务的惊风脚下一滑,直接从梯子上摔下来,砸得地板差点需要维修。

“嘶~”撑着老腰爬起来,心里不住地埋怨这上任司农是有多懒,现成的田律卷宗居然搁到受潮发霉了。

“哎呦喂!我的大司农,你怎么还在这儿搞这些有的没的!”县尉屁滚尿流地跑进来。

“站住!”然后被惊风高举一卷书简镇住,“后退!”

县尉乖乖后退,“哎,不是,大司农,你听我说”

“抬脚!”

县尉举起双手,听话抬脚,“......”

轻轻伸出拇指与食指拈起粘在县尉鞋底的半块竹片,“中都,晋国古邑,帝尧始土......”傻笑着点点头,“哈哈,就是这个,可把我给找坏了~”

“大司农,如此克勤克勉,真乃代国之福。”

“哈哈哈......嗝......”开心到哽咽,且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哎哎......”已经跪拜完了的县尉小脸煞白地拉拉惊风,你是想去见孔子么!

惊风一回神,赶忙行礼,“参见太后!下官失礼,还请太后赎罪。”

“失......礼?”

“太后?!”薄姬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倒下去,幸而身边侍婢扶得稳,及时给薄姬把气顺了上来,“大司农,太后还未允准你起身。”

哦,惊风一脸知道了的表情跪回去,心想他才不是因为想献殷勤去扶薄寅的,只不过是怕人在他府衙上出事而已~

薄姬挥手退下旁人,放了自带的围椅软垫坐下,等方才的侍婢背过身去才说,“起来吧~”

惊风秉礼不动,谨慎地看了看薄姬有气无力地倚靠着扶手。

“放心,她天生耳聋,靠唇语与人交流,听不见的。”

即便薄姬这样说了,惊风起身后,还是把一半的注意力放在了那侍婢身上,“太后此行何故,下官知道,但下官也说过了,只想管好这一方土地,别的不敢管......也不能管。”

鼻子堵到呼吸越发困难,为了不影响交谈,薄姬只得再服一粒药。

“太后,薛家主应与你说过,此药一日不可超过三粒”到底是体质与心智难安,分封出国后薄寅还是缠缠绵绵的病了许久,仲夏多雨时险些因为一场过敏送了命,幸而薛家主路过代地,一剂猛药下去,连带着积存在体内的湿气也除去了不少。

只是女子本就体寒,单靠药石还不足以让她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复原。

惊风虽然伏着礼提醒,态度却不怎么重视。

到底是不想管啊,将药放回药瓶,薄姬也知道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我宫中的一名戍卫说,多年前曾见过你一次。”

“蛤???!!!”惊风表情一亮,明显重视起来了!

很好,薛谷主信上推测的没错,惊风果然是做过那儿事的人~

薄姬轻轻挪挪身子坐稳,今日出来受了风,又不知道要养多久,“他说,虽只有一面之缘,但记得很清楚,当年见过你之后,汉军营就起了大火,大火之后......”

缓缓看着终于认真了的惊风,“自从你归入恒儿帐下,明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大作为,暗地里却帮了代国不少忙,我也是暗中调查了很久,今日才敢来请你。”

“代国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太后请下官做什么?”唉,看来自己真的没什么用,当年去放火偷赵高尸体,被人发现了都不知道。

“与恒儿,同去长安”薄姬撑着扶手站起来,态度恳切地......更像是一个臣子。

原本打算扶一把的惊风怒而拂袖,“不可能!”

薄姬差点被袖子的风扇倒,很不解,“为何?”声音低沉地苍老了几十岁。

去长安还得了?“你不知道那是谁的底盘吗?!”额......惊风立即恢复常态,好好儿扶薄寅坐下,顺便端正一下自己的态度,“下官可以为代王做任何事,哪怕只是为了我自己的仕途,我也会竭尽全力,可如果太后非要下官去长安.....”惊风退而俯首贴地,“那就请赐下官一死。”

“好”薄寅想也不想。

哎,等等!这么随意?我可是朝廷重臣!惊风一脸吃瘪的表情。

无奈地笑笑,“想要活着,未必就是怕死”低眼看了看桌案上的书简,“止步于此,这些又怎么去实现?下个月十五,百官在中都城外为王上践行,届时,希望你也在前往长安的队伍之中”侧身轻轻拉拉宫婢的袖子,宫婢转过身来搀薄寅出去。

嘶~

后知后觉的惊风觉得哪里有一丢丢的奇怪?

......哎呀,被骗了!

如果真有人看到他放火偷尸体,他早就被刘季不远千里抓回去鞭尸,然后拷问罗网残部在哪儿了!虽然他并不知道......

惊风最终还是出现在了前往长安的队伍之中,随着那位少年老成的代王一同去拜见刘季。

送走他们之后,薄寅便回了寝殿休息。

虽然凶险万分,可这一步,迟早是要踏出去的。

赵高当年让鬼翎将她送到汉军营的原意,是想她在刘季身边做个内应,帮一帮钦原。

不曾想,钦原竟敢用她来完成这个计划,甚至......钦原死后没多久,赵高便被章邯砍下了头,挂在了城楼上,而后章邯自尽。

从那以后,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再知道那个秘密,她以为任铉会除掉她,可那个孩子却说,“我不想,这世上再无人记得嬴氏。”

秦川腹地,嬴氏未衰。

薄寅年少时,有人给她算过命,说她将来必然会生下天子。

呵,生下天子?那人哪里晓得,在被鬼翎找到前,将她强抢而去的魏王,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无法拥有子嗣,便在她的汤里下了毒,害得她体寒不宜生育。

可正因为如此,在与任铉......不,应该是在与她的恒儿相处的过程中,他们真的渐渐形同母子,相互依靠,彼此照应。

薄寅晚生了几年,没有那个荣幸见到始皇帝陛下是如何威震四方,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扶苏公子怎样的英姿勃发,乃至恒儿提及的十三叔父是哪种明朗,她也不能全然理解。

直到出了长安,来到代国,那个注定与她无缘的孩儿早夭后,她悄悄换回了她的恒儿,才明白,什么是血脉之力。

容貌父母所赐,体格从小而定,要改,谈何容易?恒儿总说只是有点儿疼而已,叫她不要担心,以免在外人面前露了马脚。

可某一次,她不小心撞见之后,才觉得自己年少时受的苦,费劲千辛万苦生下的那个孩儿,被戚莹那个所谓的结拜姐妹所排挤,吕雉所防备......统统不及恒儿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撕心裂肺的痛到昏死还是其次,换颜药药劲过了,醒来之后驱动身体站起来的那一刻,才是真的生不如死,面部变形到光是看着,就觉得痛得无法承受。

“算了,儿子...咱......下次别吃了”薄寅那次真的是心疼到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什么权势地位,君临天下,都不要了。

他却咬紧了牙关摇摇头,待身体完全能动之后,才对他说,“母亲,我的命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替他死在项羽手里的假任铉,薄寅那个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却依旧难逃毒手的孩子,从前被坑杀的二十万秦兵,以及罪孽深重却从来遵守承诺的钦原......他不得不活下去。

“可......”经历过最大的痛苦,方能有最大的成就,可这样的人,还是一个人吗?还能做一个合格的君王?

恒儿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担心,一点一点地拿下架子上的面巾擦脸,慢吞吞地说,“若刘盈能做一个合格的君王,儿子必一生恪守臣子本分,若他不能,儿子必要登上帝位。”

转身一跪,那是恒儿最后一次在自己面前说起他的过往,“就像祖父与父亲所盼,政治清明,国泰民安,但在那之前,还请母亲看着儿子,时时提点。”

“好”从那一刻起,薄寅就决定,无论将来怎样,她至少不会让她的恒儿迷失本性。

长安,自姬氏起,便一直在孕育帝王。

虽是冠上了别名,可长安到底起于咸阳之上,一砖一瓦,见物如在往昔。

可为了不流露出太多不属于这个身份的感情,代王并未在船头上久立,然而......

“大司农?”某人,似乎比他的感触更深。

拉回一些‘不堪回首’记忆,惊风颇为感慨的与他一同进了船舱,“代王,你可知此次回来,是生死之宴?”

“自我......出生之日起,哪一天不在生死间徘徊,倒是大司农,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却要陪本王在代地受苦。”

“呵”惊风苦笑,从前他是个不入流的罗网杀手,唯一一个任务也就是送披风给钦原前辈,然后安葬了一下赵高,多年过去,如今也只是想要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而已。

眼神不时环伺周遭,“为主尽忠,为臣本分。”

代王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君臣一心谈何容易,只愿这次押上自己性命与代国前途,能换来数年安宁。

依照章程,代王一行入了未央宫,先焚香沐浴去宗庙上香,告谢先祖护佑平安归来,再换了符合规制的常服去刘季处请安问礼,最后便是皇后娘娘的长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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