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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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半张着嘴,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钟伯琛身后那位妇人, 就算她已经鬓发皆银, 满脸皱纹。她的容貌依旧刻在我的脑海里, 越过漫长的岁月, 始终保持着清晰的模样。

我的乳娘。我那已经“去世”了十多年的乳娘,竟还活着吗?

我的灵魂瞬间钻出了肉体, 徒留一个光秃秃的躯壳在原地无法动弹。我木然地看着这位唯一给过我关爱的长辈, 用一首摇篮曲温暖了我整个幼年时光的人儿,真切又虚幻地向我走来。突然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她死了, 她明明死了!我每年都在祭拜着她的牌位, 烧一把把的纸钱,把她给我做的小鞋子和虎头帽子藏在箱子最底下。在我当质子的五年里, 我哼着她教给我的童谣入睡, 把满腹哀愁带入梦境中, 让梦里的乳娘再哄哄我, 抱抱我。

满殿寂静,只剩下我沉重的呼吸声以及乳娘唤我的声音。我愣愣地盯着乳娘的眼睛,总觉得乳娘变得有些陌生。是她老了的缘故吗?还是这一切都是我的梦境,人死怎么可能复生?恍惚间, 一位老嬷嬷认出了乳娘, 错愕地低喊道:“玉容?你不是死了吗!”

“老奴没死, 老奴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只能假死逃出宫去...”乳娘的眼神好像有些莫名得浑浊与飘忽:“老奴为了家眷的性命, 迫不得已……”

“你们刚才说弑母夺子?这是怎么回事!”我的一位皇叔公双目圆瞪地问道。

钟伯琛向诸位皇室老者行了礼, 又向人群后一拱手,招来几位年纪颇长的老先生。一身着蓝色布衫的老爷子说道:“草民乃淮安刘氏族人。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曦太妃?”

我母后的身形顿时摇晃了一下,沉着脸蹙眉不语。我看了看母后,又看向她身后那群面色复杂的老者们,整颗心正在一点点皲裂变形。

“曦太妃?老夫...有点印象。似是先帝身边的一位宠妃。”皇叔公仔细回忆着:“只是曦太妃红颜薄命,早早的去了,且并未留下子嗣。曦太妃去后,先帝以贵妃之礼为其下葬。”

“曦太妃并非没有子嗣。”刘氏老者目光如炬,望向我时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黎王殿下,就是曦太妃的亲生骨肉!”

众人哗然,齐刷刷地看向我和母后,母后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昂首看向高耸的房梁不知在想什么。

我早就知道,曦太妃可能是我的亲生母亲。但我从没想过,母后她是弑母夺子。所以说,她其实是我的仇人?

我六弟的生母,是跟我有血海深仇的人?

我不想信,不敢信,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在地上。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个噩梦。我可以容忍母后她欺辱我,猜忌我,冷落我。但我无法接受养育我长大的人,有朝一日会跟我不共戴天。我该怎么面对我的六弟?我该如何处置母后!

“当年,先帝御驾亲征,曦太妃与太后娘娘共同随行。”乳娘面向母后沉声道:“不想,先帝这场征战,足足历经了三年之久。期间,太后娘娘与曦太妃先后产子。太后娘娘先诞下一女,半月后,曦太妃诞下一子。你们如若不信,老奴这里还有证据...”

“不必了!”母后终于开了腔,满目嘲讽地环视四周,冷笑道:“对。哀家当年确实生了个女儿,而刘嫀儿生了皇子,也就是岑越。只是她不是哀家杀的,她死于血崩!”

“那,你的女儿呢!为何黎王殿下会成了你的儿子!”刘氏老者怒火冲天地质问道:“你莫不是玩了个“偷梁换柱”,抛弃了自己的幼女,将皇子据为己有,以稳固后位?!”

“你胡说!”母后指着老者咆哮道,面目狰狞犹如恶鬼:“你有什么资格将这脏水往哀家身上泼?!是她刘嫀儿命薄!哀家不曾害过人!”

“太后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钟伯琛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淡漠中透着冰霜般的寒意:“摄政王殿下回宫当日,太后娘娘大办“鸿门宴”,席间藏数十名死士;紧接着,殿下重伤不愈,在其衣物中查出了促使伤口恶化的药沫,而这套衣服则出自太后娘娘的亲信之手;太后娘娘伪造通敌信,嫁祸给殿下;传“子嗣无望”的谣言来毁殿下的清誉;今日,更是搬出了“残害手足”的欲加之罪。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用心险恶,想要害了殿下的性命?”

母后向钟伯琛怒目而视,岔声吼道:“你个黄口小儿也敢教训哀家了?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跟岑越的关系异常亲密,你莫不是他的“裙下之臣”?!”

“够了!”我的咽喉里瞬间涌起一口浓血,憋得我头皮发麻。我大逆不道地用食指指着母后,几近疯癫地笑出了声:“二十年了,儿臣唤您母后二十年。我一直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您的心就算再硬,总有一天也会捂热。是我太傻,当年你罚我二十廷杖,将我扔进广思楼里等死之际,我就该明白。你我的母子情谊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是我岑越,认贼作母!”

“来人,将太后带下去。”钟伯琛有些担忧地看向站立不稳的我,冲徐长治挥了挥手。

禁卫军立刻将母后团团围住。众皇室族人纷纷让开了路,无一人敢上前阻拦。母后冷漠地看了我一眼,扔下一句:“岑越,我当初就不该留你,你欠了我女儿一条命,我做鬼也要把这笔债讨回来!”说罢被禁卫军押着出了大殿。

我终于捂着胸口蹲在了地上。徐长治努力顺我的后背,钟伯琛在一旁劝慰着。我双耳轰鸣,什么都听不清,只知道我的亲生母亲被人害了,被我喊了二十年“母后”的女人给害了。

“母后!五哥!五哥...”六弟突然从殿外跑了进来,慌里慌张地跪在我面前求我:“五哥,求你了,放过母后吧。她知错了!她以后再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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