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2 / 2)

加入书签

老郎中指了指从钟伯琛跟阿兰桑身体里取出来的一堆箭头:“这位大人伤处虽少,但伤得太深;那位姑娘伤处很多,但未伤及要害,算是万幸。总之他们二人失血过多,需得好生静养。殿下还请宽心,一切自有命数。”

我怔然地看着钟伯琛毫无血色的面颊,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不想信命数,因为我们二人的命数都很糟糕。我死无全尸,他自刎殉情,半斤八两一对儿倒霉鬼。我觉得我还是信一回神仙,信脚丫子很大的仙女姐姐,也信我的父皇。既然我是来偿还前世罪孽的,那么钟伯琛的情债我还没还清,你们不得擅作主张地带走他。求你们二人在奈何桥上截住他,把他一脚踹回来,或者拿画轴给抽回来。既然你们可以给我开后门,那再给他开个后门也无伤大雅。

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想了一通,回过神来,老郎中跟小徒弟已经离开了。魏叔说他们二人已经走远了,仅留下了药。我又问有没有给老大夫赏金,一定要好好嘉奖他。如若钟伯琛跟阿兰桑公主醒了,本王扔一座金山给他。魏叔一脸无辜地递给我一物:“那老头说,赏金在很久前就给过了,是殿下亲手给的。”

我接过那东西一看,竟是我的“黎”字腰牌。我猛然间想起那位老郎中和小学徒究竟是谁了。当初在邺城,我给岑蛮求药,一药铺老板送我药和干粮,我便把腰牌抵给了他。而这位药铺老板就是今日的老郎中,他的小学徒则是那个把我当成贼,拿烧火棍给了我一下子的小伙计。

这算是我结的善缘吗?我把腰牌揣进了袖子,又一想,再度掏出来,放在了钟伯琛的手心里。我觉得我这个腰牌是我父皇亲手送给我的,指不定有什么神通。它能把老郎中带到此地,也能把钟伯琛的小命给勾回来。算是个吉祥物。

于是我握着钟伯琛的手静候他醒过来。我看着他俊朗的眉眼,总觉得他好像变成了一件易碎的瓷器,只是失去了白玉一般的光泽,变得毫无生气。不过没关系,他终归还活着。哪怕他就这么沉睡个十年八年,也是活着。本王准许丞相大人放长假,但决不能擅自调离工作岗位,跑去阎王殿当地下工作者。

我一会儿亲亲钟伯琛的嘴唇,一会儿又蹭蹭他的手,扒开他眼皮看一看,乐此不疲地魔怔了一宿。直到又是一个白晓到来,伤得更重一些的阿兰桑反而率先醒了,喃喃地嘀咕着什么。我连忙把钟伯琛的手轻轻放好,倒了些温水,跑去给阿兰桑喂下。

阿兰桑先是喝了一口,眼珠抖动了半瞬后盯在我脸上:“……是你?我死了吗?”

“没有。你能活下来。”我拿过软枕帮她垫了一下脑袋:“呼德尔死了,你杀了他,你很厉害。”

阿兰桑眨了眨眼,脑袋一软又晕了过去。这之后的一天里,她又醒来四五次,要口水喝就再昏过去。而不争气的钟伯琛却睡得极度安稳,哪怕连声哼唧都不愿意给我。我又急又气,掰着他的耳朵低吼:“你都不如一个小姑娘!你一向争强好胜,怎么如今往阳间跑却落后了?是不是有哪个小妖精堵着路勾了你的魂儿?!”

“水。”阿兰桑又醒了。我只好再去给她送水,顺便还给了她一个糖球。阿兰桑嚼了糖球喝了水,躺着发了会儿呆后问我:“谁救了我?”

“一个老郎中。人已经离开了。”我敷衍地回答道,转身又去看钟伯琛。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一次阿兰桑却没再昏过去,而是神志很清地跟我唠起了嗑:“有人来找我吗?”

“我不知道。我一直守着你们,没出营帐。”我回答道,见她吧唧了一下嘴,又给了她一个糖球。

阿兰桑含着糖球冷哼:“去问问。我的情郎来了吗?”

我只得走出帐篷去跟巡逻士兵打听,得知今日上午确实有几个突厥人来见了魏叔,要求归还阿兰桑公主。魏叔却表示不认识他们,必须等重伤的阿兰桑公主醒了再说。于是这几个突厥人没走,还在魏叔的营帐里候着。

我如实告诉了阿兰桑。阿兰桑紧蹙在一起的眉眼微微舒展开了,扭头看了一眼另一张榻上的钟伯琛:“你的仆人还好吗?”

“他不是我的仆人。”我顿了一下:“他是我的情郎。”

“哦。神会保佑他的,我替你向草原与天空的神灵祷告。愿雄鹰带回他。”阿兰桑突然很贴心地劝慰了我。

我勉强笑笑:“谢谢。你先替你自己祷告一下。你伤得很重。”

“我不会死的。”阿兰桑倒是挺自信。她努力把脖子上一玉佩扯了下来,递给了我。我接过那玉佩,蹭了蹭上头的血迹,发觉很像是我们中原的东西。

“其实,我不是阿爹的女儿。”阿兰桑突然说道。我诧异地看向她,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阿兰桑指了指玉佩:“阿爹说,我的亲爹爹,不小心,丢了我。我的身体里,有中原人的血。所以我学中原话,想找回阿爹,阿娘。”

我沉默,倒没觉得多意外。阿兰桑确实跟突厥女子不太一样,她的五官比较细致,皮肤偏白。于是我握着玉佩回道:“本王会尽力帮你早日团聚……”

“不,不必。”阿兰桑却拒绝了,看着高耸的帐篷顶道:“告诉他们,阿兰桑就不回去了。她属于广阔的草原。让他们保重。”

我将玉佩放进口袋,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钟伯琛道:“好。广阔的草原给你们,平静的中原归我们。两不相犯。只是在这之前,得把吃人的狼杀掉。”

“会的。”阿兰桑闭上双眼:“让我的情郎明天接我走。告诉他我还活着。我睡了。”

于是阿兰桑毫不客气地说睡就睡了。我无奈,坐回钟伯琛身边。这时我发现他的手指动了,在黎字腰牌上摩挲了一阵。我大喜过望,低声唤他的名字。然而钟伯琛还是没醒,只是呼吸平稳了不少。

营帐外起了风,带着树叶子成旋儿状刮了进来,发出低沉的声响。我惶恐地抱住了钟伯琛的胳膊,生怕是阴差来抓人了。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微薄的阳光透了进来,我才稍稍安下心,正想着去再要些热水,就听营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