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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窗乍破,万籁俱寂。
不知楼外是谁弄琴,声声如诉,
秋高月明,夜深露重,封珏整整一天没有看到封琅,这时穿过重重草木,拈着绯红的衣裙,终于见到坐在庭院赏月的封琅。
封琅武功尽废,和从前已是云泥之别,除了他的母亲,封家上下几乎都已悄无声息地收回了对他的关心。
他向来是唯一的嫡公子,即使嫡夫人收了封琳,也没有人质疑过这一点。
但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如云的宾客已经散尽,这是封珏第一次没有在宾客们的嘴里听见“贵公子封琅”的宴席。
以往由封琅坐着的上位,今天都挪让给了刚从抱朴子门下学成归来的封琳。
同样一身红衣,同样年少成名。
她看见一个肥胖臃肿的人亲热地搂着封琳,大着舌头说:“封琳啊!——有出息!前家主再世、你沉卿叔公亲传哪!”
封琳低眉轻笑,恭敬地敬了一杯酒,封珏沉默地坐在距离封琳最远的席位,这也是她在父亲过世后唯一能坐的位置。
她和封琳都知道,这句话,这人也对封琅说过。
从前她是这样遥望着封琅,今日却要这样遥望封琳。
然而宴席散后,封琅总会等到人皆离场,再跑来找她,眉开眼笑地邀请:“阿珏姐姐,我们一起去找琳哥哥吧!”
封琳并不如此。
封琳喝多了酒,早早地离场歇息了。
封珏等到月上中天,等到宾客散尽,等到空荡荡的会场只剩她一人。
她穿过庭院,悄悄停在封琅身后,小声道:“抓到你啦!”
封琅披着厚重的大麾,眼眸明亮,一如往常:“阿珏姐姐,你怎么来了?”
“宴席结束了。”封珏在他身边落座,“你怎么不去呢?”
封琅笑道:“受了风寒,怕传给别人。”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咳嗽两声,随后抬眼,好奇地问,“琳哥哥开心吗?他笑了吗?他是不是变得很厉害了......琳哥哥怎么不来见我呢?不来也好,他这几天还要见客,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封珏咬咬唇,笑着哄他:“他今天太忙啦,所以只能托我来找你,他说忙过这几天,我们三个又可以一起去山上郊游。”
“是吗?”封琅立刻笑得真诚了许多,“那我一定尽快养好病。”
封珏笑了笑,还想再说,却听身后一声沉闷的低笑,紧接着是少年清亮的嗓音:“好啊,阿姐已经替我拿了主意,那等封琅病好,我们就一起去吧。”
封珏愣愣地回过头,果然撞见封琳含笑的脸。
小少年离家几年,身量见长,再也不见当年那个刺猬一样的小孩的影子。
他如今温润识礼,丝毫不输从小认真教养的封琅,今日在宴席上的表现颇得封无晦欢心。
因为他是封琳啊。封珏悄悄想,这世上怎么会有琳儿做不到的事呢?
封琅双眼亮得出奇,兴奋地抓住封琳衣袖,笑道:“兄长,你不是喝多了酒么?怎么还来这里吹风。”
封琳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又替他拢了拢大麾,冷笑:“你个病秧子都来得,我还来不得了?”
“我哪敢这么说,”封琅又看向封珏,笑说,“那还是阿珏姐姐骗我,说你休息去了,原来是要给我一个惊喜?”
封琳笑容更大:“又不是没见过,这有什么惊喜可言?”他顿了顿,避开封珏羞赧的眼神,低声说,“嗯,是我让阿姐先瞒着你的。”
“当然惊喜,兄长比以前更好看了。”
封琳摇头:“那是你没见过我在山上的朋友,抱朴子的亲传弟子,那才是真的漂亮......算了,提起那厮就晦气,不提他。”
封琅却被他引起注意,追问道:“那兄长很喜欢他咯?”
“就他?”封琳冷笑,“要不是他比我能打,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但我现在的确比以前厉害了。”封琳沉默半晌,突然认真地抬起脸来,“我可以保护你们了。”
封珏微怔,下意识一笑:“我们哪有这么弱?”
“好啊!”封琅却不像封珏,立刻欢呼着答应,笑着道,“我也会保护姐姐和兄长的——我发誓!”
“就你?”封琳又气又笑,戳了戳他的脑门,“就你个病秧子,能保住小命就该谢天谢地了。”
“什么啊!——我发誓呢。”封琅打开他的手,半笑半恼地说,“我呢,虽然是病秧子,但我一定会护住阿珏姐姐和兄长的,我发誓,我豁出命去也会护住你们。”
封琳只当他是玩笑,封珏却不忍心拆台,有模有样地接话:“好啊,那我可就靠两个弟弟养活了。”
封琳无可奈何地抬了抬手,叹道:“好吧,好吧,你一向喜欢折腾这些虚的。”
双剑错锋而过,血花盛绽的那一刻,冯恨晚拉过沈重暄,道:“闭眼。”
楼中战得昏天黑地,楼外却飞起丝丝点点的雨。
天地为惊,风雨共泣。
铿锵交错的金石激鸣中,一根琴弦无声地断裂。
名为九弦的七弦桐木琴,从此刻起,还余八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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