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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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翊清微微皱眉道:“一会儿吃完饭我给许公子看看吧,您这嗓子哑了快两个月了。知白不在家,我得替他照顾好家里人才是。”

晟王连忙说:“太好了!翊儿,你快给他看看,我怎么说他都不听,快气死我了。”

饭后,晟王府书房内。

夏翊清收回搭在许季亭腕侧的手,问道:“许公子,能说说吗?为什么在伯父面前都不肯放松心神呢?”

许季亭微微摇头:“我说不出来。晟王、三哥、即墨允,包括琛儿都在关心我,可他们越这样,我越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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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翊清:“我之前一直觉得许公子您是个洒脱的人。”

许季亭笑了笑:“再洒脱的人,也总有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

夏翊清犹豫着开口道:“父皇……父皇他弥留之际口中除了念着母后的名讳,便是叫着小清。我想那不是我们名字之中的清,而是言清的清。”

许季亭轻笑了一声,然后感叹道:“何必呢……”

夏翊清从袖子里拿出一支毛笔递给许季亭,说:“父皇临终前手里握着这支毛笔,一直到咽气都没有撒开过。”

许季亭伸出手想去拿那根毛笔,最终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手,他摇了摇头,转而拿起了杯子,哑着嗓子说:“这是我留在东宫唯一的一件东西,其实这笔……是你父皇的,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我从他那里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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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去见言清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言清,”夏翊清站起身来说,“从父皇咽气的那一刻起,言清就真正死了。许公子现在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活着了。您是晟王的伴侣,是许公爷的亲弟,是知白的小叔。您可以是成羽,也可以不再是成羽,可以是子丁先生,也可以不再是子丁先生,许公子,您自由了。”

“……多谢……”许季亭嘶哑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夏翊清走出书房,对等在书房外的晟王点点头,晟王低声道谢,快步走进了书房。夏翊清回头看到书房里那两个相拥的身影,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转身离开了晟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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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晟王飞身进入了寭王府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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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吓死我了。”夏翊清心有余悸,“我这里可是有暗卫的,万一误伤了怎么办?”

晟王摆摆手:“你那俩暗卫不是即墨允给你的吗?他们认识我,没事的。”

夏翊清笑了笑:“您说吧。”

晟王有些担心地说:“他发烧了,在书房的时候就开始浑身发抖,后来又说身上疼,我看着有些像之前毒发时候的样子,我想让你去看看。”

夏翊清指了指桌上摆着的药方和药瓶:“原本打算明天早上送过去的,没想到许公子这病发的这么快。伯父您放心,肯定不是毒发,我这些年一生病就浑身疼,许公子很少生病所以并没感受到这毒对经脉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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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王追问:“那你的意思是说,以后只要是生病都会像毒发那样疼?”

夏翊清摇头:“当然不是。那种疼不及毒发的万一,习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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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王明显松了口气。

夏翊清继续说道:“许公子这二十多年一直提着一口气,怨恨、失望、心寒,还有没完没了的算计筹谋……这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如今乍然一松,是很容易这样的。您放心,这病过去了许公子就彻底好了,身上的和心里的毒都彻底解了。”

“多谢。”晟王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夏翊清,“翊儿,他的毒解了,那你心里的毒呢?”

夏翊清平静地说:“也解了,伯父放心,我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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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王看着夏翊清波澜不惊的面容,心疼地说道:“道理都懂,但不一定能做得到,你……你自己保重。要是心里不痛快就来找我,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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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翊清点头:“明白,多谢伯父。”

“乖,”晟王揉了揉夏翊清的头发,“快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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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对于正在摄政的王爷来说,休息是件奢侈的事情。夏翊清刚刚躺下没多久,就被即墨允叫醒了。

看完即墨允的消息之后,夏翊清说:“许公子此时正在病中,姑母还得撑着公府,暂时不要让他们知道。通知北边,让孙姑娘往西境去,叮嘱孙姑娘不要跟骁骑卫说。最快明天最晚后天红折就会到,我会把公爷调回来,明天我再去找一趟泽兰姑姑,然后你也给知白传信让他安心。”

即墨允立刻离开去办事了。

“定远公病重”这五个字就像冬日里刺骨的寒风,让夏翊清彻底醒了过来。带兵打仗的将领哪一个不是一身伤病,自己的父皇锦衣玉食,也只是勉强熬过了四十三岁,满身伤病四处奔波的许公爷可比父皇年纪还大。将军骨硬不畏苦,可没有人能逃得过时间的摧磨。

第二天一早,夏翊清前脚踏进宣政处,红折后脚就送到了,他没有召任何人商议,直接批复,让定远公即刻回朝,然后转身进了后宫。

两天之后,坐落在西南山坳里的药仙谷打开了大门,当家人陵游时隔二十年再一次亲自出动,前往西境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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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远在北疆的孙白薇启程,一路向西。

十五天后,西域四国撤兵,西境之困迎刃而解,平宁侯奉旨回朝,然而回朝途中北疆又传来战报,于是直接转道北疆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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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折腾,就到了年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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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公回到临安的时候病情稍有起色,已经有力气说话了。这一路上,药仙谷当家人陵游老先生和孙白薇几乎是衣不解带地照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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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公务繁忙的寭王亲自到公府看望定远公。

夏翊清进门的时候正碰上陵游,陵游对他微微躬身,夏翊清连忙扶住:“老先生别这样,我跟着泽兰姑姑学习医术多年,她是您的亲传弟子,我该给您行礼才是。”

陵游笑着看向夏翊清:“原来是你。来,伸手过来!”

夏翊清恭敬地伸出手腕递到陵游面前,陵游诊脉片刻,朗声笑道:“不错,学的不错!谁说医者不自医?我看你就把自己调养得挺好!年轻人,别太劳累,细水长流才是正道。”

“多谢先生。”夏翊清恭敬地问,“那公爷他……?”

陵游:“这次没事,但不代表以后没事。年轻时候消耗过大,昔年伤病又不甚在意,西域气候多变,被流矢伤到的地方没注意清理,化脓感染,接着引发了旧伤,才会一下子病重。”

夏翊清问:“先生可有办法?”

“那得看你了,”陵游解释道,“他若不再去吹冷风舞刀剑,活到七八十也不是没可能,可如果像这样继续点灯熬油下去,下次可就不一定这么好运了。”

夏翊清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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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游抬头看到了夏祎,扬声道:“姑娘留步!”

夏祎听见声音转过头来:“陵谷主,我都多大了您还叫我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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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个小姑娘。”陵游朝夏翊清微微点头,快步走到了夏祎身边说话去了。

夏翊清不便打扰,转身进入了许叔亭的房间。

许叔亭挣扎着要起身:“寭王……”

夏翊清连忙按住他:“公爷歇着吧,我就是来看看。西境没事了,南境也没事了,知白在草原刚打了一场胜仗,您就别操心了。”

许叔亭:“是臣失职。”

夏翊清道:“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的?西域那边冬天太冷了,军中又苦,公爷这些年实在太累了。”

“殿下,您这是何意?”许叔亭问。

夏翊清:“公爷别误会,我不是父皇,没那么多疑心。仲渊四境安稳全仰仗着您呢,只是刚才陵老先生说了,您的身体得好好保养。”

“殿下,臣还可以……”

夏翊清摆摆手,打断道:“公爷,您想让知白再看到一次自己的父亲在眼前倒下吗?而且仁璟仁珩可还小呢。”

这句话戳到了许叔亭的心里,当年四境奔走,他和夏祎心中都有数,大不了就是以身报国,行军之人马革裹尸也不枉此生。可许琛年幼时亲眼目睹亲生父亲死在眼前,他确实不忍让许琛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而且如今仁璟仁珩不过七岁,家里这三个孩子是他的牵绊,这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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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翊清继续说:“不能再让你们这么跑下去了。知白这半年先去南境再往西域,接着又回到北疆,就算他年轻身体好,也不能可着他一个人这么玩命地用。知白去年过年的时候跟我聊过,我们俩有些想法是一样的。军中现在的状况是不对的,骁骑卫也是人,您和知白也是会生病会受伤的肉体凡胎,可你们如今就是这百万长羽军的主心骨,好像离开了你们就不会打仗了一样。这固然有好的一面,可是公爷,您难道就真的没担心过吗?您最清楚打仗靠的是什么,打赢一场仗靠的绝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军心该是将士之间彼此敢于交付后背的信任,而不是迷信于某一个人和某一支队伍战无不胜的功绩。”

许叔亭被这话说得发愣:“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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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翊清叹了口气:“我对您和知白从来没有过担心,可未来我还政之后呢?到时候许家怎么办?您和父皇情同手足,又有姑母这层关系,不还是照样被怀疑忌惮了二十年吗?等我还政之后,仁珩和仁璟都大了,知白也正当年,许家还能得到皇家的信任吗?按照如今军中的形势,一旦有一天许家被藏弓,百万长羽军会如何?我仲渊边境又会如何?永业年间仲渊式微,不就是因为永业帝不顾一切地削军权寒了将士的心吗?公爷放心,我不是要削兵权,更不是要对许家做什么,我只是想让长羽军真的成为仲渊的长羽军,这样等我还政的时候,许家才能全身而退。”

许叔亭有些惊讶,他开口说道:“殿下……许家是臣子,您不用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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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翊清笑了笑,说:“功臣良将都该有好的结局才不会让人寒心。虽然自古以来有军功的人最后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但我却想改一改这个道理。就算如今掌握军权的不是许家,我也会这么做。无论以后是谁带兵,我都希望他们能够全身而退,我希望皇权和军权能够和平相处,我想要消解君王和主将那两半兵符之间没完没了的猜忌和博弈。或许您会觉得我天真,可我还是要去做,不试一试我总是不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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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叔亭默默地点头。

“公爷好好休息吧。”夏翊清起身,“内阁还有事情,我是偷闲跑出来的,不能久留。今年过年宫中不办宴,您要是不嫌弃,除夕夜能不能给我留副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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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叔亭连忙说:“那是自然,殿下肯赏脸是臣的荣幸。”

夏翊清笑着说:“在外您是皇家的臣子,关起房门来您可是我的姑父,咱就别这么客气了。”

许叔亭目送着夏翊清离开房间,心中一时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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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游不是倚老卖老,他二十年前救治过重伤的夏祎,那时候夏祎确实只是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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