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于役(1 / 2)
陆深挥手使桌上的作战图自行叠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皇穆,自己低头吃茶酪。
“又有信?她不会爱上天君了吧。”皇穆接过来对着窗外看了看,对陆深道:“不知可否……”
陆深斩钉截铁道:“不可。”
皇穆故作怒容瞪着他,可陆深根本不看她,“那麻烦陆帅叫子冲进来。”
陆深也不抬头,大喊:“左子冲!”
左子冲闻声入内,向皇穆施礼后垂手而立。
“请左副帅来。”
左子冲领命而去,陆深见他走了,挑挑眉毛,看着皇穆:“你准备让左颜进宫送信?”
皇穆一脸小儿无赖:“不然我去?那我要把时安吃起来。”
“左颜什么都不知道,天君若是问起什么,他如何回话?”
“天君问了什么,他记下来,回来问你,你告诉他,他记下来,再进宫回话。”
陆深放下茶杯,冷冷地看着她,皇穆笑眯眯与他对视,他忍了一会儿终究也笑起来。
“有劳将军。”皇穆双手执信,高举过头,恭敬地呈给陆深。
陆深叹了口气,探身接过来,“是不是追子冲回来?”
“不用,过几个月就五殿演练了,我们商议一下名单。”皇穆解了心头大患,心情大好。
“中午太子殿下留我在内殿吃饭。”
皇穆展开一份兵器图,“那么你被收买了吗?”
“差不多吧,殿下还约我晚上小酌。”陆深端着小碟子咬了口碧落酥。
皇穆一脸高深莫测地探向前,向陆深招手让他也近前些,声音压得极低:“东宫看上了你。”
“可能是要同我商议如何处置你,你先想想,看上什么位置了告诉我说,我晚上帮你和殿下谋求。”陆深对她刚才的话置若罔闻,放下碟子,探头看了眼皇穆手里的图,在自己这边也找出来,翻开细看。
“我想好了,我要当他的副帅,负责作战指挥。”她说着竖起图纸,指着一把弩问:“鹤弩的重量是不是没有变化?之前不是说了让想办法给单弩减重吗?”
“重量减轻后射程太短力量也弱,带不动破甲锥、寸金锥,而且弩身的承力也降低了,三十箭左右弩身就会开裂。”
皇穆皱眉,“换了新的箭镞后单弩的重量太重了,连射的话很难端稳。”
“寸金锥确实重,目前只能增加□□手的力量训练。你做指挥作战的副帅,我怎么办?”
“他都看上你了,你给他当个良娣良媛什么的,别打打杀杀了,受伤了他多心疼呀。”
“我要当也当太子妃,看不上良娣良媛。”
皇穆持笔在单弩处画了一个圆,一边向后翻看一边说:“太子妃这个位置已经给了周晴殊,陆二小姐您说晚了。”
“那我就更不愿意了,我们本来就不好,在她手下,她会将我虐待致死的。”
“不至于,不至于,你比她有力气,骂不过她,可以打她。其实单弩不必射程远,远射程还要靠弓箭。”
“一会儿左颜来你和他商议,我几乎没用过弩,经验太少。”
“要不要请太子来?或者我们去麒麟殿?”皇穆想起来殿内还有个主政的太子。
陆深轻笑了,“他懂吗?”
“不懂就更要带着他了,”皇穆轻拍案几,“扶上马,送一程!收拾东西我们去戎鞍楼。”
陆深见她坐正了身子,知道是要起来,他先一步起身,“你且等等,”说着从腰间的芥子袋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皇穆。
“这是什么?你马上要做太子良娣了,还送东西给我,不敢当不敢当呀!”皇穆笑着接过来,把茶杯、点心碟推开,将锦盒放在案几上,打开,十分愉悦地“呀”了一声。
锦盒内,是一套白荷玉的琴轸,轸项雕成莲花形状,玉质细腻润泽,状如凝脂,光晕柔和,泛着细润珠光,荷香扑面而来。皇穆凑近了闻闻,赞叹道“好香”,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看向陆深:“哪里来的?”
“素风阁的,卖家是个辅舆商人,说是白民国时候的,我看倒未必,玉或者是白民国的,但白民国哪有如此雕工。”
皇穆毫不真诚地客套:“这如何好意思!”
陆深在她身旁坐了,此时离得近,闻得见她身上的浓重药味,她向他一笑,眼内尽是天真欢喜,他有些难受,转过脸,“你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陆良娣果然阔绰!”皇穆将琴轸在锦盒内放好,“我们去戎鞍楼吧。”说着转首向窗外大叫:“闻悦!”
闻悦应声入内,皇穆抱着锦盒孜孜道:“我要去大营,你让人和宴宴说给我备衣服。”
闻悦出门后皇穆深吸了口气,撑着案几就要起身,陆深道:“过几日陆允圆锁,你去不去?”
皇穆连连摇头,“我不去。”
陆深丝毫不觉意外,“他今年要入军殿参习,他想来麒麟。”
皇穆有点忧愁地看看他,支吾道:“你在这里任副帅,他如何能来。”
陆深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笑道:“他若是我儿子,自然来不了,他只是我的侄子,当然可以来。”
皇穆轻轻点头,“既如此,那便来吧。”
“他想从军。”
皇穆看他一眼,“他学识很好,从军可惜了。”
陆深笑:“你这话让人知道,伤透天界众武将的心,谁说从军者皆是学识不好之辈?”
“参习可以来麒麟殿,从军的话……”皇穆声音渐低。
陆深笑意更重:“参军的话不能来麒麟?”
皇穆轻叹了口气,“我不愿意他来麒麟,可也不放心他去别的军殿,他如今还小,便是决心从军,也是几年后的事,届时他可能转了心意,况且,”她的手在锦盒划来划去,“那时候麒麟早就是太子府兵了,不会从建极监召兵。”她等了等,见陆深没再说话,便撑着案几准备起身,陆深扶她,“慢一点,你左腿还是要少使力。”
“没事没事,我觉得我这几天好多了。”
陆深幽幽道:“你想多了。”
皇穆扶着他的手臂,极为怜爱地拍了拍,“我有些伤感,”她看着陆深:“你这么好,日后进了门,周晴殊一定会欺负你,让你知道何为主母威仪。一想到这里,我就好心痛。”
元羡入麒麟一月有余,还是第一次在戎鞍楼议事,他不像茂行那么愿意闲逛,麒麟大营他连一半都没转到。
戎鞍楼在西边,与春阳宫颇有段距离,要骑马代步,引路的参将在前面带路,不住称赞元羡好酒量。
元羡笑着与他说些客套话。
戎鞍楼坐西朝东,楼顶样如作战盔甲,由层叠相衬的“如意斗拱”托举而成。楼共九层,每层均有飞檐。远远望去只觉檐牙高啄,勾心斗角,却于峥嵘轩峻之外隐隐有妩媚之态。他骑在马上并不觉得十分大,及至眼前才发现此楼极巍峨,仅楼门两旁的铜麒麟就有两丈高。
左颜早率人等在楼前,元羡下马与众将见礼,一行人登上阶梯,入戎鞍楼。
楼内中空,十二根巨大楠木从一楼贯穿至顶,各楼层间既有楼梯,又有浮石可供上下。
众人登上浮石,左颜向元羡介绍:“殿下,此楼平日用于演练指挥,沙盘推演,一些军事上的例会也在这里召开。”
“下午要汇总靖晏司新武械的试用反馈,并研究九月练兵的出战将领。”左颜简单介绍了一下各层功能,和元羡说起下午的议题。
“主帅也参加?”
茂行在身后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哀叹此人心里只有皇穆。
“主帅已在九楼恭候殿下了。”左颜笑道。
元羡点点头,没再说话。
及至九楼,远远便听见说笑声,渐行渐近,听到皇穆笑道:“此次练兵应该你我搭档,军旗上就书’跛聩’二字。”
“生而聋是为聩,卑职是长大之后才聋的,旗子上应书‘跛聋’。”一人带着温和笑意道。
“这个主副模式,对阵时四殿定会对我们心生怜悯而不忍下手太重。”皇穆坐在榻上正说得眉飞色舞,看见元羡进来,扶着大榻的扶手起身,向元羡敷衍行礼,她身边的小案上放着一把鹤弩,几支箭镞。屋内或坐或站□□个人,一一向元羡见礼。
“殿下。我们那边坐。”皇穆指了指里间的议事厅,拎起鹤弩蹒跚而行。
元羡与她并肩,她将鹤弩递给他:“殿下,这是靖晏司新配发的鹤弩。”
元羡接过来时单手几乎没拿住,他端起来,心内十分诧异,这把弩长度不过两尺,却极为沉重。他庆幸没脱手,不然一定遭众将耻笑。
“这弩十分重。”皇穆扶着左子冲坐下,对元羡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她对于元羡接弩时的几乎脱手毫不意外。
议事厅的桌子与麒麟大殿例会厅的桌子样式相同,却小的多,例会厅至少能做四五十人,这张桌子,似乎三十人已是极限。
一共备了五把弩,茂行也分到一把,他兴奋地抱在怀里细细端详。
皇穆调整了一下坐姿,对元羡道:“殿下,今日我们主要对靖晏司去年下发的新军械做一个意见汇总,以及商议一下九月份五殿练兵的参将名单。”
元羡点点头,说了声“好。”
“去年十月巡防的时候我在西部搞了一个小规模的演兵,当时对战时间短,可是已经有□□手擎不住鹤弩。从东海回来,祥稳司报上来的伤员,几乎多半都伤在小臂与肩背。我以为今年鹤弩的重量会有所调整,上午发现不仅没有变化,破甲锥和寸金锥的重量居然又增加了。这等于鹤弩较去年更重了。”她说着看向左颜:“减轻重量有那么困难?”
左颜解释道:“鹤弩越来越重的一个原因,是北绥铠甲提升了铠甲的防护性,鹤弩之所以叫鹤弩,就是因为它的重量相较其他同等大小的弩要轻,十几年前鹤弩搭配寸金锥几乎能射穿所有非注灵铠,三年前北绥占了触及山,触及山盛产乌金,北绥铠甲的坚固度因此提升,为了依旧能射穿铠甲,靖晏司增加了破甲锥和乌金锥的重量,鹤弩也因之而增重,原本三百丈的射程也因此缩短到二百丈。”
皇穆想想道:“庄眷去年不是说可以将鹤弩改造为重量像以前一样而穿透性不变吗?”
“减轻的重量要用□□的弹性和功弦的韧度来弥补,乌木不够。”
皇穆撑着下颌想了想,无奈道:“那只能提高祥稳司鹤弩手的力量了。”
“目前的解决办法是更换弓弦,乌金弦与平弦相缠,弩臂前端中空,这样大概可以减轻十分之一的重量,虽然少,但聊胜于无。”左颜从身后侍从手里接过一把换弦后的鹤弩,递与皇穆。
皇穆接过来,两把弩换着拿了拿,“是轻了些,但还是重。”她摇摇头,嗤笑一声,“与其在这里纠结,倒不如出兵,将触及山或者夺回或者毁掉。”她转脸看向左颜:“依旧上报鹤弩过重,将我们的解决办法也写上去。”
后面几十件武器过得快极了,皇穆再没什么意见。元羡假装老成,每样拿过来只是看看,茂行则件件仔细端详,他面前桌上渐渐堆起一座小小的武器山,而他还在爱不释手的细看一把短戟。元羡向前翻看,短戟写在呈文第七页,呈文总共十七页。
“殿下可有什么意见?”皇穆合上呈文,看向元羡。
“我没有打过仗,弓马皆生疏,对武器知之甚少。”元羡笑起来。
“殿下客气了,冯帅对于武器颇有研究,现在还在用的龙鞍就是当初冯帅改进的。”皇穆说的是元羡的舅舅,青龙上任主帅,冯潜。
说话间议事厅外有人叩门,內侍入内通报,是陆深到了。
陆深入殿后向元羡行礼,坐了皇穆右首。
“刚好,才说完武器。”皇穆笑。
“鹤弩有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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