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雁阵迟(1 / 2)
乾塔在势崩雷电,声析江河的几声巨响后,轰然向西北倒去。
哀哀龙吟声中,幽怨、幽恨之气凝结而成的凶孽如蛟龙,如巨蟒,无魂无魄,却有向天地复仇之心,哀嚎着游弋,恍若不知疼痛地一次又一次撞向将之牢牢界住的天璇壁,无惧云海中落下的一道又一道天雷。天地失色,风雨如晦,风雨如磐,苍穹不时被闪电破开,映照着晦明海如千军万马般翻滚着的滔天锈色血浪,海啸声震耳欲聋。天雷震震,惨雾漫漫之中突然传来清明琴音,一只金色白泽破浪而出,昂首长啸,原本汹汹放肆的海水瞬间乖顺,息止了声势浩大的汹涌波涛,琴声又升起腾腾杀意,凶孽哀嚎声愈加狞厉重,却渐失凶狠,渐现萎靡,徒劳地向无边苍穹垂死挣扎一番,消散湮灭于渐渐消退的晦明海中。无妄水因洗髓灭灵而生的汪洋尸水,于电掣雷轰,阴阳交会中,蒸腾着化作阵阵血雨,在天璇璧中倾泻而下。
皇穆一早去了北海视察巡防,元羡在春阳堂内处理文移。
他正看到麒麟殿九月征兵疏,秦子钊疾步入内,禀道:“殿下,披香台急报,乾塔塔身受损,有倾倒之可能。”
他赶至披香台时,乾塔外的锁链尽皆断开,塔群之上天色昏暗,巡卫围在塔群之外一片混乱。谢卫向他急奔过来,草草施礼,一脸惊惶:“殿下,主帅刚刚入乾塔,塔内不知哪里受损,致使塔身倾斜,机关似乎尽皆失效,有囚犯趁乱从塔中逃脱,主帅已命人布设了天璇罩,将之控在结界内,但不知主帅又设了什么结界,将臣等尽数驱至塔群之外,再无法进入,乾塔若是向内倾倒,势必危及主塔。”
元羡听说皇穆已入乾塔,不理众人,飞身入内,意料之中的,此结界他却能入。他进入镇魔塔群,继而又入乾塔,塔内轰鸣阵阵,哀声不断,中间的八角浮石还在,却现出一条向下的楼梯。这与他们那次入塔之时全不一样,他不及思考,便飞身而下,塔下却并非晦明海,石梯绕着一根石柱深不见底地向下延伸,他想起镇魔塔除上塔之外,还有下塔。他起手设出一颗启明灯,与巨石崩塌声中,渐闻巨兽咆哮声、金石铿锵声。
他降至塔底,发现除皇穆外还有一个女孩倒在地上。
皇穆抬首看见他时大惊失色,她正凝神御麒麟阙斩断龙柱,想收回时已来不及,只听得金石相撞一声巨响,龙柱上的巨龙化做实体暴怒着向她呼啸而来,她立起麒麟阙相阻,却见元羡抱起倒在龙柱一旁的女孩子,闪过纷乱下坠的瓦砾,踏落石向上飞去。
她略一走神,闪身堪堪避开龙头,却未能躲开的龙尾,胸前却被狠狠甩了一下。她剧痛之下心神反倒平静,电光火石间,在镇塔龙调转身子又呼啸而来之时捻起隐身珠,隐匿起来。抬手设起一方庇护结界向上奋力一推,那结界追上元羡,将之罩入其内。镇塔龙寻不到皇穆,咆哮着向元羡而去,皇穆持麒麟阙飞身与龙并驾,挥剑斩向龙首,镇塔龙虽看不见她,却察觉到杀气,龙头堪堪避过,却被皇穆劈中龙颈,皇穆顺势运剑死死抵住龙颈,将之压向塔底,钉在断裂的龙柱之上。无妄水从塔低急速上涌,塔内不及逃脱的囚犯、凶妖恶孽尽被洗髓灭灵。巨龙挣扎不已,无处发泄的怒意化为阵阵龙吟,狞厉之声将晦明海结界震开,海水倒灌而来。
白泽从麒麟阙中一跃而出,将翻卷着巨浪涌至眼前的海水喝退,皇穆幻化出鹿鸣琴,操琴将晦明海上涌之势控住,进而涤荡凶孽。塔基本就被毁的乾塔在晦明海水下降之际,轰鸣着倒塌,巨石纷纷而落,皇穆在避过几块纷杂下落的碎大碎石后,被一条束魔索从身后砸中,元神被禁,骤然失去了法力。
她进乾塔之时,浮石机关未曾启动,下九层的通道却开了。她下塔查看,通天龙柱旁却倒着一个女孩子。她布了小小一个结界将她罩住。探查一番发现龙柱受损无可修复,她计算方位惊觉乾塔将向主塔倾倒,于是预备将下九层西北侧塔基、及通天龙柱尽皆斩断,使乾塔向西北方向倒塌。
她御麒麟阙斩向龙柱时,没防备元羡突然飞身下来,更没防备的,是元羡将那个女孩抱走了。
龙柱斩断之际发出巨大轰鸣之声、镇塔龙咆哮声向她袭来,她躲过龙头,看着扑面而来的龙尾,心里不由哀叹,又要看周晴殊的脸色了,以及,元羡似乎在离开前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似有抱歉,似有愧疚。
元羡闪躲着碎石飞砾向上腾挪之时,只听得身后阵阵龙吟,他心下焦灼,甫一出塔,将怀中女孩丢给秦子钊,便欲再次入塔,披香台众人断不肯他再次涉险,谢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将他牢牢抱住,他奋力挣扎之际,只听得轰鸣之声震耳欲聋,抬首看时,结界内已然巨浪滔天风云变色,他惊慌失措地四下看看,向麒麟众将嘶吼:“皇穆还在里面!”
符彻看看雷惊电激巨浪翻滚的镇魔塔群,向元羡拱手沉声道:“主帅入塔前有过吩咐,殿下若是至此,务必护殿下周全。”
“我不要你护我周全,你让我进去!”
却听身后有人沉声道,“殿下,主帅可带了麒麟阙?”是陆深赶到了。
元羡并不知道,看向众人,符彻道:“带了。”
陆深示意众人松开元羡:“麒麟阙在,殿下不必忧心,主帅必能全身而退。此结界为主帅所设,结界在,主帅无恙。”说话间只听如雷如霆地几声巨响,乾塔向西北方向轰然倒塌,塔群内结界骤破,血腥之气袭面而来。
皇穆布设的结界破了。
但天璇罩未破,血雨依旧被界在罩内。
元羡一脸惊惶,挣开谢卫,冲入天璇罩内,却又被茂行及东宫卫牢牢拉住。
陆深挡在元羡身前,“殿下,先取刻核图,先取刻核图确定了主帅的方位再做搜救。”
谢卫听他如此说,未等元羡吩咐,急命人取刻核图,按图索骥,却只寻到皇穆一块麒麟令牌。元羡握着令牌越发惊惶,茂行见他慌得不住颤抖,握着他的手臂苍白劝说道:“刚才的阵势你也见到了,皇穆能牧晦明海,便是结界不在,还有那只白泽呢,从灵兽护主,她必然无虞。”
说话间白虎殿主帅蒋策也至,他与元羡匆匆见礼,命人拉起一方大帐,请元羡及麒麟众人入内。谢卫调出镇魔塔群图,蒋策与陆深迅速将塔群分出十个区域,麒麟与白虎各调了一百人,每二十人为一队分区搜寻。
陆深命人燃起清涤香,袅袅云烟所到之处,血雨下落之势暂缓,可这之中还有镇塔龙的滔天怒意,凶孽已除,龙怨未平。四方清涤香,也只是将罩内的血腥之气略略减淡。
众人很快将镇魔塔群寻过一遍,却不见皇穆。
陆深略一思忖,要了白虎搜寻名单,略翻看,召呈檀入帐,询问了他负责的区域。四下看看,众人慌作一团无人留意他,他拿了件大氅,疾步出帐。
元羡跟着众人在乾塔的残垣断壁处搜寻了几个来回,天权罩血雨纷纷,天色昏暗,雾气溟濛。他抬头看看天色,心内尽是绝望。他不敢回想皇穆那一闪而过的诧异,不敢设想皇穆如今境况,更不敢推想找到皇穆后的情景。他起手收了自己的防御结界,扬起面孔,任血雨滴落至面上、衣上。
血雨却未如想象中落在身上,却听茂行在身后道:“这是无妄水洗髓灭灵塔内囚犯后产生的血雨,又脏又恶心,你便是心里焦急,也不能这样。”他在他身旁站了,踟蹰道:“那女孩……”
元羡点头,“是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