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2 / 2)
虽说太医早已断言无药可救, 可诸如老参、鹿茸、灵芝、珍珠、铁皮石斛等等千金都难买的名贵补药却跟不要钱似的, 被皇帝重金重兵四处觅来, 挖空了私库国库的名药如流水般往和坤宫送去。
可姒琹赟本人却极少到和坤宫去, 仿佛将全身心都系挂到了国事政务上,忙得脚不沾地,似乎这样便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能遗忘什么他不愿让自己记起的东西。
草草安排好先帝的下葬,先帝是个逆贼,后宫一道殉葬去的极少,停灵也不足七七, 更没人愿意随这等晦气的过街老鼠一道住进陵墓, 多是得了太妃的封号便老老实实本分待着。可先皇后与先太子的葬礼皇帝倒是给了足足的面子,办得万分隆重, 他深谙人心, 这下自然又得了无上美名。
当今比之先帝甚至是□□皇帝都要可怖数倍, 外有可堪大任之勇谋, 内有奸比小人之城府,不当皇帝可谓是真真屈才了。姒琹赟虽说性子温和, 手段却是毫不含糊, 不出月余便将朝廷清理得干干净净, 先帝是个受人唾骂的叛贼, 而他手握兵权, 拥护者多且深得百姓爱戴, 雷厉风行下尽数掌握大局。
除却朝堂上彻底的大换血, 该提拔的提拔、该赐死的赐死,姒琹赟还废除了宦官制度,大抵是因着司寇延休的事,早便对此生了厌恶。
看中荣国公的长子将其提拔成参将都算是小事了,而此外的一桩大事,便是当今虽说斩了顺文郡王的脑袋,却将那禾小世子给封了个中都督,年纪轻轻的三品官儿,瞧着是重用的样子,倒是让有心对如今败落的顺文王府动了歪脑筋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不过这都督虽说是个有模有样的正三品,却终归是个武职京官,不少人也是自诩看得明白,让这才思盛名在外的禾锦垣当个武官,说不准是不是明褒暗贬呢。
只有禾锦垣自己瞧得明明白白,当今智多近妖,智敏得可怕,分明是早早就看出了他对长姊不该有的、离经叛道的心思,也看出了他自至蒙古那日起便决心弃文从武的决心,不知为何非但没有打压,反而有心扶持他。
姒琹赟其实也并无过多想法,他只是念着他是锦甯爱护的阿弟,虽对他的心思心有嫌恶,可一想到锦甯如今,便突然又不愿多加计较了,只一心扑在国务上,整日奔波劳碌。
只有到夜深人静时,锦甯早已歇下了,偶尔半梦半醒间都会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松松揽着她,不敢用力地虚环着她的腰身,呼吸极轻地克制地吐息在发顶,像是一筑岿然不动的墙,坚固安稳地护在她身后。
锦甯惯来浅眠,连带着每天在床边矮榻守夜的宝念也总是一有声响便能觉察,后来是宝念告诉她说皇上每晚都会来,几乎都在她安置后只便衣带三两个奴才,偶尔会搂着她沉沉睡去,翌日凌晨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不过大多时候还是靠床边,便干坐着闭目假寐,只要锦甯略有动静就会立刻醒来轻声细语地安抚,仿佛一个铁人似的,没日没夜察觉不到累,原本该服侍的宝念倒是落得手足无措。
这些本哪里需要宝念来告知她,若是以往的锦甯自然能不消一日便能发现,可她对自己下了狠手,没有留下退路,虚弱和病痛可谓是一点都不假的,全部是真真自个儿受着,精神头也是一日一日差了,确实不比以往心力,宝念眼睁睁瞧着,只敢在主子面前强打精神强颜欢笑,然后偷偷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暗自抹泪。
后来锦甯便差人在内室和屋外都留下一盏小灯笼,姒琹赟察觉后便心知她发现了,却什么也没说。
有一晚锦甯恍恍惚惚间又见他披着一身夜色过来,满身疲惫寒意地在外室烘热乎了,又把手温地热热的才坐在她床边,发现她还没睡实了,便掀开了一点被角摸了摸汤婆子,发现还烫着才安心,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那日锦甯却不知怎的,难得能强打起精神,气若游丝地问他,“外头还冷着吗?”
姒琹赟轻拍她背的手一顿,声音低沉,“不冷了。”他轻轻抚了抚她铺散在黄绸上的发,虽知晓她瞧不见,却还是温柔地笑了笑,“如今入春了。”
“是么。”锦甯喃喃道了句,她这些日子昏睡的时辰多得有些吓人,大约一整日里,半天都是在沉睡中的,“真快啊,过些时候便到你生辰了罢。”
“嗯。”姒琹赟察觉到眼中像是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温热的烫意,“不打算大办了。”
“这不合规矩。”锦甯有些费力地翻身,半睁着眼望他,已有些倦意了,“你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生辰,理应大办。”
“好。”姒琹赟伸手摸了摸她的苍白的脸,他近些时日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触碰她,面颊,头发,手,想去轻吻她,摩挲她的每一寸皮肤,“那就大办。”
锦甯又望了他良久,注意到那双清隽的凤眼在细微的火光下沉浸着满满的暖色,不留一丝缝隙,她瞌上眸子,“丞烜,我想见见娘亲。”
他抚摸她面庞的手指不禁僵了僵,然后轻声说,“好。”
月余过去,她从未提出过任何要求,如今出此言,怕是觉察到什么了。
太医说过,两月已是极限,而最了解自己的身子什么状况的,终归是自己。
可是…他好怕。
姒琹赟在此刻脑子清明得过分,只剩下空洞的恐惧。
好怕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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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甯如今身心俱疲,哪里有精神去掌管后宫,因此后宫的事务一向是交给她身边儿的宝念与白嬷嬷负责,宝念主事,姒琹赟便封了她个内司,为女官之长,掌宫内诸事,白嬷嬷则帮衬着一二。
宝念到底是锦甯一手調教出来的,除开头两日还有些手忙脚乱,早在第三日起便已如鱼得水了,因此姒琹赟才下了令命禾安氏进宫侍疾,后头的事便全交由宝念办妥了。
可虽说进宫事宜是宝念一手安排的,安常静临至宫门前,姒琹赟却姗姗来迟亲自领她到和坤宫去。
安常静哪里见过这番场面,便是见过的这种大礼遇也是断然不敢受的,当下吓的个够呛。
姒琹赟倒是面色平静,只说,“禾夫人不必拘谨,你是甯儿的生母,也当得起朕这份敬重。”
安常静连道不敢,小心翼翼地抬眸觑了眼现如今已贵为皇帝的男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比之当初迎娶女儿时清瘦了许多,面色也是透不出一丝红润的苍白。
皇帝的龙辇大而宽,先安常静几步在先头,姒琹赟坐在上面命宫人且放缓半步,直到余光瞥得见身后的步辇了,才又出声道,“顺文郡王之事,禾夫人可会怨朕?”
安常静哪里敢随意应此等稍一有差池便会掉脑袋的话,后背冒了一层冷汗,“臣妇心无半点怨怪…还要多谢皇上才是。”原本不论何人,凡新帝上位,禾致远的命便皆是难留的,皇帝特意费心悄悄保了他一命,安常静哪里还有多余念头。
“朕也…只是为了甯儿。”姒琹赟声音倏地低了下去。
安常静又哪里不知晓禾府有如今的造化可全都是沾了她的甯儿的光,虽说二房家的那位为先太子殉葬去了,二房也因没了庇护被当今无可无不可一并铲除,可他们两房向来不和,大房一家如今好好的,安然健在,她便已再无奢求了。
“她如今的状况……很不好。”
姒琹赟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本就整日以泪洗面的安常静红肿的眼又忍不住溢出泪,却顾忌着皇帝,死死憋着。
“朕本不愿让人多加打搅她。”而立之年的帝王依旧是非常年轻的模样,隽秀清润,可此时却无端显露出偏执的冷漠,安常静无疑瞥见,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可你既是她的娘亲,朕倒也放心些。”姒琹赟声音温淡,又像是没什么力气的轻,“她如今受不得刺激,便麻烦安夫人照拂了…能让她开心些便好。”
“是……臣妇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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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安氏的步辇行至和坤宫前,锦甯才将一个约莫十寸宽的长盒交给宝念,那盒面朴实无华,朴素得不像是一向精细讲究的甯和郡主该有的东西。
宝念看到那长盒时全身上下都是僵住的怔愣,却在锦甯含笑的眸光下弯下双膝,跪地叩首接下,行了个不该是对正一品,甚至是皇后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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