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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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舆继续往前走,庆节看见方朔在笑,忍不住有些不解:“师父,您笑什么呢?”

方朔瞧了一眼坐在肩舆上的萧恪,压低了嗓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咱们皇上啊,在跟一个小畜生置气呢!”

萧恪每日的作息十分固定,上午一直到午时都是要和大臣们会晤的时辰。中午有时候会赐宴群臣,在澹泊敬诚殿的暖阁里和大臣们一道用膳,下午便是学习祖训或者听翰林院大儒们讲学,偶尔会和陆青婵一道看书。

晚膳便留在了万壑松风殿,晚膳后的时间便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陆青婵的伤如今也好了大半,萧恪偶尔会画两幅水墨山水,偶尔会捏着陆青婵的手写几幅文徴明的行书,那天方朔收拾桌面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陆青婵的字,都忍不住说了句:“贵主儿的字,和皇上的越来越像了。”

若是搁在别的皇帝身上,这是件犯了忌讳的事,可萧恪听了颇有几分怡然自得,他笑着对陆青婵说:“有句话怎么说的,皇天不负苦心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方朔说:“朕让你们准备的东西,你们都准备好了么?”

方朔听了,忙不迭的点头:“奴才这就让庆节拿进来。”说着庆节和有善端着两个托盘走了进来,上头都是玉镯子,细数下来得有十来个。有冰种的、糯种的,还有飘花的,每个都是最上等的料子做出来的,萧恪扫了一眼还算满意。

陆青婵走上前,摸了摸这些镯子,回过头来笑着对萧恪说:“这么多,可是要臣妾挑花眼了。”

萧恪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不用挑,这些都是给你的。”

别说陆青婵有些发愣,就连见惯了大世面的方朔都没有想到,萧恪看着一屋子人都傻傻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不悦:“都傻了?瞧着朕做什么?”

陆青婵哭笑不得地谢了赏,萧恪便从这些镯子里头挑了一个最顺眼的冰种镯子给陆青婵戴上:“都不喜欢了,就告诉朕,库房里还有别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头有奴才在门口叫了一声皇上,萧恪说了声进来,那个小太监便走到萧恪身边附耳说了几句,有善离得近,隐约听见那个小太监说的是:“皇上,陆大人已经到了丽正门外了。”

有善看了一眼陆青婵,她仍旧浑然未觉,萧恪让那个奴才下去,脸上依然神情未变:“你父亲到了,有空让你去见见。”他没有打算瞒着她,过去不愿意,往后也不会。

倒是陆青婵轻轻摇了摇头:“皇上,臣妾要避嫌,就先不见了。”

萧恪一哂:“这有什么打紧的。”他站起身:“朕晚点过来陪你用膳。”萧恪已经带着前仆后拥的奴才们走了出去,陆青婵站在屋子当中,莫名因为萧恪最后的几句话觉得安心。

这是萧恪的有意安抚,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愿意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圆房确实不远了。本来不想说的qaq,但是总看见有读者问,我就多说一嘴。

文章里用的古诗或者是短句,都是我很喜欢的句子希望能和大家分享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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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天南星(三)

陆承望立在澹泊敬诚殿正中, 看着宝座上面悬挂着的匾额, 上面写着竹筠松心四个字。他上一回立在这, 这宝座上坐着的人, 还是平帝爷。

而现在,萧恪平静地坐在这块匾额下,他的目光凉如寒夜, 他说:“朕把殿里的所有人都遣了出去,这儿只有你和朕,有些话你今日不说,往后能说的机会便不多了。”

萧恪曾经说过,要给陆青婵体面,而今时今日萧恪能对陆承望说这些话,也是在给他留下最后的一分体面。当年在畅春园,萧让确实是由陆承望一手推上的御座,他算无遗策,万万不曾料到这一切和他曾经的预想天差地别。

他是个刚正的臣子,大半辈子过来向来都是问心无愧, 唯独对萧恪,心中的愧疚只多不少,若是没有他们的一手操纵, 不知道萧恪如今该是何等的模样。

陆承望看着他,撩起衣袍跪了下来,他仓促入行宫,身上没有穿臣子们该穿的顶戴花翎, 这一身甲冑,也总能让萧恪会想起那些戎马沙场的年岁来。

陆承望对着他磕了一个头:“臣确实有罪。”

秋日已经不知道在何时悄悄的来了,叶尖透露出一分淡淡的鹅黄色,被明晃晃金灿灿的日光打得通透了。风虽然是暖的,可也不再像过去似的灼烤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子苓给陆青婵披了一件茶青色的氅衣,她坐在万壑松风殿门口的贵妃榻上,看着子苓指挥着奴才们打扫庭院。

已经长大一圈的万福就滚在她的腿边,顽劣地咬着贵妃榻的木头,时光也显示出一分平宁和安逸来,有善站在门口张望,瞧见了陆青婵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对着她打了个千:“主儿,皇上请您去澹泊敬诚殿一趟。”她的腿刚略好了些,有善特意为她传了肩舆,坐在肩舆上看着周遭的风景,这一路只怕萧恪已经走过无数遍了。即将要面对的东西想来便该是另一重的急风骤雨,陆青婵也曾有一瞬间的不安。

澹泊敬诚殿里很安静,陆青婵走进去的时候只有陆承望一个人,就连萧恪都不见了踪影,这约么是他刻意回避,把这里留给他们父女二人。

陆青婵穿着一身茶青色从容的走进来,陆承望看着她便知道哪怕有着他的风波在,陆青婵过得应该还是不错的。陆承望对着她行礼:“臣给娘娘请安。”

上一回二人能有机会说话,还是陆青婵回家的时候,如今又隔了数个月,陆承望又刚刚从雁回关外征战而归,如今两鬓星星斑白,竟然也显得越发苍老了。

他们父女之间,平素也算不得亲厚,故而此刻竟有几分相对无言,陆青婵率先开口道:“许久不见父亲,父亲是否一切康泰?”

以这句话为开头,也让陆承望觉得有几分可悲,他轻轻摇头:“臣一切都好。不知娘娘是否玉体康健。”

看着陆青婵点了点头,陆承望的心中竟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悲伤,几瞬间心里便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垂着眼说:“娘娘入宫之后,便是天家的人,理应恪守为妻之道,不该言语之事勿言,时时刻刻谨言慎行,牢记本分。”

“臣愧对先帝、愧对皇上,如今也觉得愧对娘娘。但是有些事,臣并不觉得后悔,偶尔只会觉得遗憾。只盼望着这件事别牵连到娘娘,能让娘娘仍旧可以得片瓦遮身,无风无雨。娘娘啊,臣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些年来疏于尽到父亲该尽的责任,心里也常常觉得愧疚,总想着该如何弥补,可惜时不我待,总也没这个机会啊。娘娘如今是天家的人,母家的事便与你再无瓜葛了。谨记,谨记。”

这一席话,陆承望说得很慢,甚至每一句话都经过了仔细的深思熟虑,他没有去看陆青婵,甚至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别过脸去。

为人臣子,陆承望敢说自己是一个忠君为国的臣子,可在为人父亲方面,陆承望的愧疚一时间难以填平。此刻,站在他三步开外的是他的女儿,她也曾粉雕玉琢的养在他膝下承欢,只不过那几年征战得多,很少有机会亲眼看着这个女儿长大,所以三两年也见不到几次,他也不明白,这个孩子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

后来,孩子送到了宫里之后,他也慢慢清闲了下来,看着青濯在家里跑跑跳跳,偶尔受训斥,只有看着青濯活生生的长大,他在心里想起的却总是这个女儿。他亏欠陆青婵太多了,多得让他很多时候难以面对她。

哪怕是如今,她已然是后宫里万千荣宠的皇贵妃,到底还是要被母家所牵连了,只盼着萧恪对陆青婵的恩宠能再深厚几分,不要对她过多苛责。

如今把他过去的事翻了出来,势必是不能善终了,欺君之罪怕是要牵连全族,怪只怪他当初执意要把身家性命压在萧让身上,如今成王败寇也该是认赌服输。他对着陆青婵行了一礼,觉得自己已经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尽数说给了她,此刻便是即刻摘去他的头颅,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陆承望佝偻着后背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听见了陆青婵开口了:“父亲。”

他的身形一顿,却没有回头。

身后的陆青婵向他走来,停在他背后,陆青婵的声音依然像流水一样平静:“女儿自小入宫,没有能在父亲身边尽孝,只是血脉之情难断,陆家永远是我的母家,难不成父母生养之恩,兄弟与我的多年情谊也都就此斩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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