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鸳鸯看了一遭儿,问:“平儿呢?”
凤姐叹口气:“我使她去给太太送东西,这小蹄子撒开手就不见人影,准时又贪住玩不回去了。”
鸳鸯瞥一眼道:“有个这样忠心能干的臂膀,二奶奶还不足呢,一年到头跟着你没个闲心,也该叫她散淡一日。”
说笑着,同到贾母这里来服侍。
平儿可不正在青锦屋里说话呢,自那年凤姐生大姐儿,平儿就和朱绣、青锦姊妹混熟了。大十五的当下来太太这里,没有不到她屋里站站脚的理儿。正说着话,晴雯也一头撞进来,先说了鸳鸯要面脂膏子的事。
青锦从炕柜里拿出一个小匣子,见里头还有四五盒,少不得一人给了一个,另外还有鸳鸯的。晴雯打开白瓷盒子闻一闻,用指肚沾了一点儿,涂在手上,果然滋润腻滑,忙笑道:“才知道你们有这样的好东西,往日里也好意思白看着我们用外头买的那些糊弄?”
平儿笑道:“惯是个刁钻的小蹄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东西全靠朱绣一人拿手配出来,你当容易呢。我劝你好生放起来,省着些涂抹,开春虽风没那么硬了,可春癣不是闹着玩的,有这个好用着呢。”
说着,早把自己那盒袖将起来,她虽不缺,可谁知道朱绣丫头什么时候回来呢。
青锦笑道:“我刚念叨绣绣,你还嫌我啰嗦,不叫提。这会子又来招我,你能说,我就不能提我家绣儿了?”
平了指着青锦笑骂:“我才来你这里多久,可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你既有了亲戚找了来,很该好生亲近亲近,这才是日后的倚靠。”平儿心道,你那亲舅娘很来的,还特意送了礼给我们奶奶,看奶奶的意思,等青锦大了,若是太太这里没别的安排,多是要放出去给她舅娘的。听说她舅娘家还有个表兄,越发连终身也不愁了。
青锦笑弯了眼:原是林姑娘走的太急,绣儿虽能跟着,她却仍陷在这里;太太又和林姑太太以前不太对付,若求林家出面要她,实在不妥当,故才托付给了绣儿的舅舅。这个舅母是程家舅舅买回来给朱嬷嬷家看院子的,有这门‘亲戚’,一来有人打点,二来早做打算好能赎出自由身去。
——
青锦这里说说笑笑的,晴雯就忘了看着外头,贾宝玉家去了,她都不知道。
贾宝玉回至上院,看游廊侧旁有株老梅,老态龙钟,虹曲万状,颇有趣味,忍不住自己上去折了一支回去插瓶。
谁知穿堂风大,淡红的花朵便随风飘落了,贾宝玉鼻子一酸,“本就‘寂寞开无主’,偏偏还‘朔风不解意’,摧残至此……”一时又想起黛玉,也和这花一样无情太甚,越发了无趣味。远远传来小戏的咿呀声,他也作听不见,拿起脚就往房里走去,大不似往日早去和姊妹们一起听戏顽笑的模样。
偏碧痕有心,虽也和别的丫头一起玩,可时时放半颗心在这头。好不容易窥见这巧宗儿,脑子里想起那日宝玉和袭人的模样,悄悄红了脸,只借故把一起的两个老太太的粗使支的更远了,她进屋去宝玉跟前现弄现弄。
贾宝玉懒懒散散的,很没意思,碧痕便道:“二爷可是烦闷了,我端茶果子给你吃?”
宝玉道:“罢了,那日秦相公拿来一小坛好女儿红,也不知你袭人姐姐搁在哪里了,若找着那个,温些我吃两盅儿……”
宝玉吃了两口陈年的女儿红,哭了一通女儿无情的话。碧痕小意奉承,也陪着吃了一盅儿,她揣度着宝玉的心思,故作不胜酒力,说出许多轻狂话来,逗引的宝玉一时直引她作知己。
俗话说得好,酒是色媒人。这二人一行说一行哭一行又笑,可不就闹到一起去了吗。
……正得趣的时节,谁知贾母的一个粗使小丫头,竟一头撞将进来。
她本是跟去园子那头的,贾母本看戏看的正好,可总不见宝玉,心里未免不足,凤姐和鸳鸯只道宝玉往王夫人那里还未回来,都忙着说笑岔过去。这小丫头见朱绣跟着林姑娘回南,不知何时能回,老太太兴许要补上大丫头的,她虽没进一等,可讨了老太太喜欢,二等兴许能有指望。便趁人不注意,偷跑来寻宝玉。她没头苍蝇似的找了半晌,只寻不到,想丢开手又怕上头的姐姐责骂,就想着索性进宝二爷房里去试一试。
贾宝玉的屋子,虽是个热灶,可等闲人都到不去,像这小丫头子,就不配进这里头去。那小丫头蹑手蹑脚的进去外屋,金碧辉煌,眼睛都看不过来。她见外屋里静悄悄的,里头倒有些声响,便轻轻推开门去——“啊——!”
若换做个有点年纪、见识的妇人,都知道这种时候最忌讳惊吓,偏生这是个不知事的小丫头。她把喉咙叫破了不打紧,可却带累的贾宝玉受了大惊吓。
幸而此时上院中几乎无人,贾母的丫头都跟去服侍了,唯有一个上了年纪不爱动弹的婆子被引进来。
她见碧痕手忙脚乱的正披挂,宝二爷虽盖着被,可地下竟是衣裳。立刻就知道了,一巴掌把那叫唤的小丫头子打了倒仰,向碧痕骂道:“不要脸的小娼妇,若是宝二爷有个好歹,你也不用活了!”
碧痕这才发现宝玉怔怔的,眼都直了,吓得了不得,又死命的上前去推他。
贾宝玉秉性柔弱,本与袭人成就好事就嫌太早,偏上年十月又与秦钟成了好朋友,内娇外宠,越发亏了。如今吃了酒与碧痕胡闹,哪里经得住这惊天一吓,人都有些糊涂了。
碧痕一推,他不仅没反应,连口涎都从嘴角漏下来。把那婆子吓个半死,冲上去薅住碧痕拉下炕来。
这白婆子上了年纪还不曾被挤兑的告老解事,还常常上桌陪贾母抹两下骨牌,就知其人是有几分知识见地的。当即就把那小丫头和碧痕一起推攮到湘云的碧纱橱里,恨道:“你两个若再叫唤,闹大了惹人来了,管保你一家子都不得好死!”
说毕,用地上的汗巾子把那门从外头系上,给贾宝玉盖好棉被,冲出门去。正撞上晴雯找回来,白婆子知道这事瞒不住宝玉屋里的人,当即拉住晴雯,叫她悄悄回了老太太去。
晴雯唬的脸蜡黄,又气又恨,脑仁子嗡嗡直响,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往戏台子那边跑。
到了跟前,却更不敢自己直接张口告诉贾母,思忖再三,先悄悄叫过鸳鸯来,告诉了她。
鸳鸯脸羞的怕的紫胀,气的指着晴雯说不出话来,到底不敢延误了,只能伏在贾母耳边悄悄回了。
贾母先前就知宝玉长成了,心里早料到小孩子馋嘴猫似的,必有这一日。听鸳鸯说了,虽也觉得早了点,因不知道宝玉受了惊吓,故而并未太生气。只问:“是谁?忒胆大了些。”
顿一顿,又道:“别大惊小怪的,仔细臊了他的脸。”到底放心不下,因对薛姨妈道:“我才请姨太太闲散一日,偏生就有那些人作出直偷窃取的事故来,皆是素日里待下太宽的缘故。姨太太且先看两出,我去一回还来,咱们娘儿们吃酒抹牌,也作乐一回。”
这深宅大院里,常有下人偷盗主子财物的事情,薛姨妈只以为被偷了要紧的东西,忙站起来送贾母。
贾母只吩咐她们姊妹跟着姨太太看戏,自己扶着鸳鸯的手,一径回来了。
行至屋里,才知宝玉身上滚烫,已起了高热,连水都喂不进去,喊他也听不见,只说胡话。
吓得贾母抖衣而颤,“儿”一声“肉”一声的忍不住恸哭起来。
这白婆子把自己眼见的说出来,气得贾母咬牙切齿,恨不能立时打死那两个。
到底是多年的老祖宗,贾母一面令人急请太医,一面叫鸳鸯晴雯亲自把碧痕两人关去净房。
一时诸人都被惊动了,都知有丫头趁贾母不在偷盗,装神弄鬼的,谁知竟惊了宝二爷的魂。于是家中一干上下里外所有的媳妇丫头,都来这里看视。
贾母心烦意乱,以不能惊动宝玉为由通通都叫谢过,打发出去。唯有王夫人留下来,哭得泪天泪地的。
见着晴雯,兜头一巴掌扇过去:“往日里倒会打骂小丫头,净充大的!怎么今日袭人才不在,正用得着你的时候,你不留在这里看屋子,反出去浪去了!连累的你们二爷受了惊吓,到他好了,看我能饶过哪个去!”
晴雯委屈的要命,却不敢解释,只得跪下。鸳鸯见状,原是她劝着晴雯出去的,一半根由在几身,可王夫人气头上,也不敢分辨,只得也跪下。
贾母才要跟她说实情,见王夫人已发作起晴雯来,不由恼怒她不知轻重,宝玉这里还不知道怎样呢。
才听说了原委,王夫人一双慈眉几乎倒立,裂眦嚼齿的立刻要打要杀。
正喧腾不一,外头回:“太医来了。”
贾母和王夫人都道快请,掩下别话不提,也顾不上回避,只围着干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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