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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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主子娘娘给求得恩典么,怎么好似连一点体面都不给太太呢?

元春深吸一口气,把眼里的热意压下去:“知道了。你去迎太太,不许多话。”抱琴只知恩典,却不知这恩典烧手,若是她先知道,必然得传话不令太太进来——整个五月,就连官员上任都要延迟,以避开毒月,更何况宫里觐见请安。满宫女人,没一个敢在本月请候的,唯独自己娘家。这恩典给的只是图个好看,谁叫你真来呢。

此时元春真有些怨怪了,离下月十二统共只有十来天,什么要紧的事,这十几天都等不得了?

王夫人扶着抱琴的手,满脸是笑的进寝宫来。

母女两个闲叙了几句寒温康安的话,抱琴借故把殿内的四个宫女都支使出去。

王夫人忙道:“娘娘大喜,可见圣上隆恩!为娘娘建的大观园榴花才入五月就开的极红艳旺盛,我就知道娘娘必然有喜事,如今果然应验了。”

听说石榴花开的好,元春神色一顿,带着红宝赤金甲套的腴白手指抚向腹部,如今她有位无宠,这儿女从何来呢。

王夫人一见,忙笑道:“石榴多子,花开的那样好,娘娘不必心急,日后必结好果子。”只是她此时还不知道,大观园那几株石榴,开花这样盛,到了仲秋却结果极少,纵有,也都青皮石蛋一般,没等成熟就落了。此为后话,且先不提。

元春强笑道:“我正有一事要与太太商量。那大观园景致极好,又耗费巨大,白放着岂不寥落可惜,何不命她几个姊妹们居住进去。这房舍多了人气,也好打理养护,太太意下如何?”

王夫人摆手道:“不可,这园子原是为迎你归省所建,她们姊妹住进去容易,请出来却难,明年省亲岂不麻烦?”

元春笑道:“这归省有一回就是侥天之幸了,哪儿能岁岁如此,太太很不必为这个打算。这事情我想了几日,本要下月给府中传谕,太太既然此番进来,便先告诉太太知道。”

王夫人一愣,知她已决定了的,不能改其意,只得答应下来。

就听元春又道:“大观园中轩馆房舍尽够的,宝玉自幼在姊妹群里长大,不比环儿,若其余姊妹都搬将进去,独留他一个,乍然冷清,倒怕他不自在。只是我盼他成器,若是能就此扳过他的性子,使他读书上进,那是最好;若他很不畅快,那不妨令他也进园中居住。”又劝王夫人:“不严不足以成材,可过严则恐生忧虑不虞。”

一时勾的王夫人想起贾珠来,免不得泪水涟涟。

母女两个对坐抹一回泪,贾贵妃方似想起来什么,问道:“家中姊妹,黛玉、宝钗、湘云各择一处,还有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再加上宝玉,此不过择选七处,仍有多余的。我在家时,倒是与那个叫朱绣的丫头熟惯些,这丫头亦是极有运势的,才几年,倒和宝钗平起平坐了。听说老太太极喜欢她,是吗?”

王夫人不解其意,纳罕道:“那丫头是有些运道,可到底是个奴才秧子的根底,娘娘怎的说起她来?上回也是,特地嘱咐好生待她。娘娘可是有什么打算?只是那丫头早回家去了。”

贾元春笑道:“先时不过因她家有些能为,内务府很看重她舅舅,才白嘱咐太太一句。”贾贵妃身旁一个亲信内官都无,那常带话的太监夏守忠是个填不满的银窟窿,她早想寻个可靠的内官笼络住,只是没有内务府的拨派配合。荣国府在内务府说不上话,薛家眼看着也不成,元春无法,便想拐几个弯儿促成此事,寻来寻去便寻到了程舅舅的头上。

只不过贾元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内务府对程舅舅另眼看待,却不知里头还有个总管大太监的面子在。

她虽不知这一缘故,却从别个上头看到了程家的价值,更或者朱绣的能为。

贵妃亲自从妆匣里取出一盒胭脂,递给王夫人,“太太看这个。”

王夫人不解,依言打开那瓷盒,只见里头一半白色脂膏,一半朱红胭脂,在瓷盒中有如太极图一般,蔚为别致新颖。

元春笑道:“这是内务府新献上的白玉燕支,若不是那白色的脂膏我用过,只怕我也想不到那丫头制得胭脂也这样好。”

王夫人笑道:“娘娘用的都是内造御制的,她作的纵然好些,又哪里比得过内廷自己制的。”

元春一晒:“太太有所不知,这内廷制得,说好也的确好,妙峰山敬献的玫瑰花,要一瓣一瓣的挑,一色砂红,错一点儿作出的胭脂色就不正。几万斤的花瓣才得几盒胭脂,所耗人力物力不能计算。”

王夫人正要说话,元春却指着那盒子胭脂道:“这胭脂虽不及内廷作的,却仅差一丝,若不是实在好,内务府断不会把外头的胭脂献上进来。她家并没有内廷制作的财力,太太想一想,寻常的东西却作的与内廷所制堪能比肩,这手技艺岂不价值万金?”

贾元春所说不假,只是隐瞒了程家进献这白玉燕支时,曾明言,说三百亩的花庄每年只得二十盒这胭脂,算这抛费,与宫中制作也差不多少了。况且作胭脂最重要的就是原材料,所用手法大同小异,不是什么秘密,内务府里尽知的。内务府只觉程家乖觉,却不想新晋的贵妃上了心,看重程家做生意的手段和方子,安心要‘好风凭借力,空手套白狼’。

作者有话要说:

注:好风凭借力——原著。

第73章 纳采

王夫人眼睛一亮, 这么说来,果然是座金山,忙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贾贵妃笑道:“我琢磨着,她母亲如今在咱们府里住着, 不如请老太太出面把她接家来住。一则不使她们骨肉分离, 二则园子里轩馆甚多, 命她也和其他姊妹一样挑一处住着也还罢了。也是替她抬一抬身份体面的意思, 免得旁人拿她出身说闲话。太太看,可好?”

王夫人笑道:“娘娘体恤她们母女,心意自然是好的, 只是……”做这些这和程家、和胭脂方子有什么干系?没有程家, 朱绣一个丫头能做成什么。

贵妃心里就一叹, 太太还是这么性急, 要把程家收为己用, 哪儿来的那么容易。心机浅白, 急功近利, 说的就是王家的教养了, 可省亲时看着,同样出身王家的薛姨妈和凤姐已是历练出来的模样了, 只有太太, 还依旧在大事上糊涂。

只得缓言劝道:“欲取先予的道理太太忘了?不过是一处轩馆, 只作施恩罢了。”

王夫人还兀自道:“大观园乃娘娘幸过的, 是省亲别墅!娘娘疼爱妹妹们,令宝钗她们姊妹进去居住还勉强相宜,这朱丫头说到底, 一个奴才秧子也正经去住,未免玷辱了园子。若是娘娘实在看着程家好, 朱丫头又有几分才干,不若下谕恩赏些东西给他家,他们家孤根一个,得贵妃娘娘看重,不知多感恩戴德。”

又出主意:“赖嬷嬷的孙子叫赖尚荣的,一落娘胎就开恩放出去了,到加冠又许他捐了官儿,不上十年,就又被朝廷选出来,如今也是一州县的主官了。赖尚荣的媳妇福薄,去岁没了,若娘娘果然看好朱家的丫头,不若给赖家吧?这过了门,也是正经的官太太了。”

王夫人看来,程家根基浅薄,正需巴结上个靠山呢。如今娘娘已是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娘娘露出个意思,不怕他程家不应。至于朱家的丫头,更是好办。赖家虽是老太太的陪房,可赖大和那赖尚荣还算孝敬主子们,况且他家小子还拿的出手,配给他家也不算辱没了那丫头。

说到底,王夫人把程家看的和举家来投荣国府的寻常富商一样低了。尤其是常听薛姨妈说道皇商也分三六九等,常有被罢黜的:这程家属新进,有做生意的手段却无根底,借着省亲的东风成了皇商,可如今别家也都把那“成套”的把戏学到手了,他家这皇商也不把稳的很。跟依附自家的富绅相比也差不离。

贾贵妃苦笑:“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在内宫里,外头老爷不上朝,舅舅又不在京里,与旁的主位比,实属势单力薄。她那舅舅很会做事,与内务府很有些交好,这不仅是商户孝敬银钱的事,更有借他家人脉的意思。太太叫把皇商家的女儿给咱们家的奴才,这不合适。太太只想想,若是换做宝钗,把宝丫头许给赖家,太太愿不愿意?”

王夫人脱口而出:“她怎能和宝丫头相提并论!我看好宝丫头许给宝玉的……”话才出口,就有些讪讪的,她喜欢宝钗的品格,私心里必要给宝玉觅个合自己心意的媳妇,只前几回老太太都在,这话好不容易透给娘娘,娘娘还未首肯。况且娘娘已相中了吴贵妃的嫡妹给宝玉作正妻,老太太也是点了头的。王夫人觉着那样出身的女孩儿必然娇贵任性,决意要把宝钗给宝玉,自己好能有个臂膀。

贾贵妃拍拍王夫人的手,笑道:“太太的心思,我也是赞同的,只是宝玉若不上进,如何匹配的上叫宝丫头给他作二房?偏宝玉身子骨并不强健,咱们也不肯逼他,这一年大似一年,还总没个长进,薛姨妈那里怎么肯把宝钗配他作小?就是太太也不好开这口。”

王夫人拧眉道:“宝玉是娘娘嫡亲的弟弟,亲姐姐是当朝贵妃,他的前程自然大有。两家知根知底,我又喜爱宝丫头,况且还是正经的二房,宝丫头给了你兄弟,过一两年养个哥儿,也就和正室比肩了。”此时她倒混不记得宝玉难以人道的事了。

王夫人也知只是二房,这话不大好跟妹妹提,便把压在心里的想头稍作试探:“你姨妈家的蟠哥儿很有些荒唐,薛家的家业也只往下走,宝丫头的亲事不好配……若是宝玉身上有个爵位,那你姨妈再没有不应的。”就如北静王,郡王的侧室都是官宦大臣家的女孩;自己的宝玉自然不敢和郡王比,只是同理,他身上有爵位,那侧室娶个皇商的女孩儿也算厮配得上。

贤德妃晋封贵妃,王夫人心里早就一团火热了:吴贵妃的庶兄都封了一等轻车都尉,宝玉也是贵妃兄弟,还是同母嫡出,封个三等男爵并不为过罢?

元春揉揉眉心,不知如何给她解释。这封爵赐官看的是圣上的意思,并非她吴贵妃的兄长能封爵,宝玉就亦能受封。除了皇后的娘家有祖宗规矩在,要封“承恩”之爵位,况且这承恩公、承恩侯、承恩伯都还要看皇上的心意呢。余者,谁敢求圣上给娘家父母兄弟赏封爵位?

贾元春素知其母有些牛心左性,认定的事绝难劝的,况且直说里头的道理,岂不是明着告诉母亲她不如吴贵妃得圣上青睐嘛,此亦非元春所愿。只得含糊道:“宝玉才多大,无职无功,纵然圣上有这心,也需顾念朝臣之意,太太且按下心,暂且不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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