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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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檀一个人在这里陪她,见她醒了,给她倒了茶。步长悠缓了一会儿,又回了后山的火葬场。

火前前后后烧了一个多时辰,等熄灭后,里头正只剩下一对灰末和碎骨头,步长悠一点点将它们收进骨灰坛中。

这会儿人已经很平静了。

她抱着那个小小的骨灰坛想,这就是她的母亲。她烟消云散的这一天,她在世的丈夫,她的儿子或者说她的儿子们都没能来看她。人活几十年,一把火就没了,像一阵风似的,再也不见了。

裴翼和裴炎将她送回洋槐街的府邸中,说已挑好了动身的黄道吉时,也呈报了鄢王,三日后动身,又说沈国虽与鄢国接壤,可也有千里之遥,一来一回得个把月,请她备好路途所需之物。

裴翼叫裴炎留下来替她看门护院,步长悠觉得不用,让他回去了。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喜欢人多。

回到自己的府邸中,陡然觉得清净下来。

清净下来后觉得好累,像所有力气被抽光。她沐浴一番,躺下去想好好睡一觉,好应付接下来的千里路途,可总睡不好,老是做噩梦,老是梦见祁夫人从树上摔下来,摔得满身是血。

刘氏说死者的魂魄会于头七子时那夜返家,要给死者准备一顿饭,然后所有亲人都回避,否则给死者看见了会心生牵挂,无法投胎。

步长悠不知道人是否真的有魂魄,就算有,母亲魂魄头七返家,是回音书台呢,还是会回到她这里?

刘氏说人在那里,家就在那里,如今她们都在这里,想必夫人会回到这里。

头七子时前,刘氏做好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然后把大家都轰到了被窝中,不准出来。

等几个人可以出来时,发现刘氏撞死在灵堂里,手里还抱着祁夫人的牌位,满脸都是血。

青檀是最先发现的,接着喊了起来。

流云出来,见到自己老娘满脸是血,扑了上去。

气息全无,人已经凉透了,她嚎啕大哭起来。

步长悠瞧着流云抱着的刘氏,只觉得脑子一阵阵的发晕,她竟然没察觉到刘氏的死志,她要是察觉了,叫人一直陪着她,或许渡过这段日子,她就不会那么想了。步长悠觉得血在身体里流得特别慢,她扶住门框,胃里有东西不停的往上拱,她实在忍不住,跑了出去。可连着七天,她吃得都是汤汤水水,吐也是酸水。

青檀过来轻拍她的背,问要不要紧,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步长悠摇摇头,说不碍事,就是累了,叫她倒杯白水就成。

喝了白水茶之后,步长悠在外头冷静了一下,回到了灵堂。

流云是刘氏的独女,流云的父亲在她进宫前就病死了,不过家里倒是有叔伯,且又是本地人,本地人还是崇尚入土为安,所以不能像祁夫人那样。

步长悠过去把流云拉起来,安抚了一番,然后招呼大家把刘氏抬到厢房的床上。

流云打了水,给刘氏擦了脸,换了干净衣裳。

步长悠让青檀陪着她回去报丧去。走时给她包了一些银子,叫她带着。

青檀和流云走了没多久,裴翼带着夫人和两个儿子到了。

这是她母亲在鄢国的唯一人脉了,步长悠想。他们一家子祭奠一番,安慰了她几句,就走了。

下午时候,流云的叔伯到了洋槐街,将刘氏接走。步长悠因为次日就要动身去沈国,无暇分身,就让青檀跟着流云回去了,倘若有什么需要,也有个帮手。

收拾好路上所需要的东西后,二娘招呼流云到厨房做吃食去了,说要给步长悠路上吃。

步长悠一人待在灵堂里头,只觉得脑仁突突疼,又热又疼,后来就到外头水边。

外头也热,一直到了傍晚,暮色四下,才凉快了点。

外头有人敲门,步长悠起身去开。

原以为是青檀或流云,要么就是裴翼这一家子,没想到门外站得是一个白衣的小青年。

门口的红灯笼改成了白灯笼,表示家有重孝。灯笼透出光晕,打在他脸上,人不似寻常白皙,见到她还有些局促:“我……我没别的事,就是来看看公主需不需要人帮忙……”

步长悠这会儿见到他跟见到了亲人似的,嘴一瘪,上前抱住了他。

他的伤才刚好了一点,她这么撞过来,有点疼,可没半点犹豫,抬手将她搂住。

步长悠从不知自己的委屈这么多,也不知道自己的害怕这么多,可见到他,那些东西全都跑了出来,眼泪哗哗涌出来:“她们都走了,一个接一个,连半句话都没留下。”

相城想起自己母亲死的时候,那种惶恐和害怕,公主如今正在承受,他只觉得喉咙眼发痒,声音出来就是哑的:“她们大约都很放心公主,无牵无挂,走得很安心。”

眼泪在他颈边成河,温热的河流。以前总想叫她哭,觉得哭一哭才算有了心,如今真哭了,他却一点不觉得痛快,只觉得整个人都揪起来了。她哽咽道:“我原以为她们都会寿终正寝。”

他把脸颊埋到她颈里,给她足够的温暖:“我觉得寿终正寝和意外对夫人来说都一样,因为她不会感觉到痛苦,就算有也只是一瞬间,很快的。我觉得人最痛苦的当是受了无尽折磨之后,最终还是要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顿了顿,“我母亲就是这样,她死前有三、四个月都痛苦不堪,常常疼到神志不清,大限来临时,她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解脱了。”

步长悠止住了眼泪,只是没有放开他,半晌:“你真会安慰人。”

他温温柔柔的笑了:“是真话,我有想过,倘若自己要死掉的话,如果不能寿终正寝,那就希望是意外,快到来不及思考,只是一瞬间就过去了的那种。”

步长悠笑了,这几天唯一真心实意笑了这么一次:“自己意外死去不难接受,可还是希望她们寿终正寝。”

他拿袖子给她擦眼泪,边擦边道:“关于生和死这样的大事,我们没有选择,只能接受。”

他只比她大了三岁多,可好像比她多很多人生经验,而且她出奇的觉得好有道理,像一种老人的智慧,她点了点头,这才想起他的伤:“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俩此刻还都在门口,倘若有过路人,看到门口的白灯笼,再看到灯下相拥的男女,一定会大骂他们不孝,家有重孝,竟还有心思搞儿女私情。

相城握着她的肩,推着她进到门里,反脚将门踢上,老门吱呀一声慢慢合上,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都跟公主说了,看着吓人罢了,其实根本没怎么样。”

步长悠安心下来,没再说话。

半晌,他道:“既然来了,我去给夫人上柱香吧,虽然她可能都不喜欢我。”

步长悠觉得他又在胡说八道,小声问:“她虽然很苛刻,但也不至于不喜欢你吧,再说了,你怎么知道?”

他亲亲她的发顶,有点委屈,一想到这事就委屈,像个疙瘩似的,害怕祁夫人一语成谶:“她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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