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三天之后,冬冬终于走了。
我在机场送他,看他背着双肩包,经过边防的闸门,回头朝我挥挥手。
我回到家中,自己生火做饭洗衣服,日子过得很安静。
我打开一本很久以前入手的小说,每次都读一个开头,这一次终于读完了,故事居然还挺好玩的,是说一个女孩总是遇到相似风格的男子谈恋爱,但是都不持久,总会分离,后来谜底解开,原来她的男朋友始终都是同一个人,一个物理科学家,在不同的时空里穿越过来跟她谈恋爱。我在一个深夜里第二次读完了这本小说,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要是我也能同不同版本的欧先生相遇谈恋爱我也会非常高兴。但是在这个时空里,这个版本的欧先生,我想,我们到头了,就此结束了。我把他放在我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放在一个大箱子里邮去了他家。
过了几天,妈妈来了。
她不舍得坐飞机,做了一宿的火车硬卧从沈阳来
到上海,来了就打扫房间做饭。我告诉她说我的新房子快要下来了,这个房子不用住得太精细了。妈妈说那不行,哪怕住一天都不能糊弄。她还给我带来了农家猪肉和酸菜,炖的满屋飘香,都快把窗户给顶开了。我又哭起来是一边吃着酸菜汤泡饭一边想起了欧先生,我也想起那句歌词还没陪你牵着手走过黎明的沙丘,我还没跟欧先生吃一碗我妈妈做的酸菜汤泡饭呢。我一哭,妈妈肯定是要问的,我本来不想说,我本来想就是说也不能跟她说太多,结果一开头就没完了,说了五天五夜,巨细无遗,有时说着说着就困了,睡着了在梦里梦见他,又被梦里的欧仰安吓醒了,醒了又继续跟妈妈说,妈妈起先陪着我流眼泪,听我念叨着欧先生的好和我们后来遭遇的事情,但是渐渐她给的反馈就少了,后来就干脆不说话了,后来她就躺在沙发上一边看黑龙江台的甄嬛传一边跟我哼呀哈呀地应和着,有的时候还打岔,我一下子急眼了,叉着腰撒泼问她你这是什么态度呀?我失恋了,你女儿失恋了你不能说点安慰人的话吗?天天就知道看电视!妈妈被我吓一跳,当时坐起来,但她这个人还是机灵的,转转眼睛道,电视不是白看的,你得从里面悟出道理来。我说你悟出什么道理了?她说其实呀你跟这位欧先生分手分的对,分的好。我说为
什么?妈妈说你看宫斗剧都是妃子争宠,哪有妃子跟公主格格争宠的,根本争不过,他是爸爸呀,他对他女儿的感情是天生的,永久的,骨血里面带着的,别说他女儿精神有病,就是她是个罪犯,那也是他孩子,怎么都喜欢,你争不过的算了吧。妈妈说的是一个多残酷的事实呀,她说得我又哭起来。她搂住我,眼睛还盯在电视上,悠悠地说,你要记住一件事情,他越是爱他女儿,你就应该越爱你自己。我闷了半天,到底还是手背擦了泪抬起头来,妈妈你说得对,我记得了,我跟他分手是对的,我应该更爱我自己。妈妈说,记得就好了,下楼去给我买点雪糕吧,我看电视的时候一定要吃雪糕… …
第十七章(2)
妈妈在上海呆了两个星期,见我白天哭的次数少多了就着急要回去了,她在我爸爸参加的那个自行车俱乐部安了眼线,接到情报说最近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离异女子,颇有姿色,爸爸帮她修了一次自行车,妈妈怕有什么情况,回家看着我爸爸了。
后面又是一段我自己跟自己相处的日子。
把那么多烦乱的心事讲给了妈妈,还哭了那么多,我这个时候轻松一些了,我自己去看喜剧电影的时候会哈哈大笑起来。我甚至去拜访了一下段晓书,她一边抱着孩子喂奶,一边经营自己的网店,把从另一间店铺里买来的糖果卖给跟她联系的客人。她仍然在一些生活的细节里保留着从前的品味和爱好,她跟韩冰的家很小很逼仄,她略显臃肿的身体外面罩着一条朴素方便的棉布袍子,可是脚上登着一双闪闪发光的jimmy choo。
她回头看看我,你失恋了吗?
我说你猜对一半,我不仅失恋还失业了。
她问我你后悔吗?会回头吗?
我摇摇头。
我仍然会因为跟欧先生分手而感到难过,但我做到了一件事情,我没有任何想要再跟他取得联系的妄想和举动,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那么激烈的冲突之后,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在日记本上写“正”字去计算跟他分别了几天,去向往什么时候跟他见面了,我觉得自己从心理上或者从实际上都彻彻底底地跟
他分开了。
一直想要我跳槽去给他帮忙的部长又来约我见面,我之前都一直没有跟他联系,给了他我这是做姿态要条件的错觉,见面的时候他干脆地跟我说了以后的工资补助假期和升级制度等种种承诺,我恰巧一口咖啡呛住,咳嗽了几声,他以为我是被那么好的条件给吓到了,靠在沙发背上充满把握的跟我说,江悦呀,这个真的可以了,我给了你三倍于银行的薪水呀,你这个年龄拿这个工资,恐怕全上海也寥寥无几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哟!这是真的,我对他之前背叛银行的作为并不认可,但觉得被人这么看重,心里面还是感激的,连忙点头称是,告诉他我也休息够了一个星期之内一定给您答复,接着他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把我的心弄凉了。
“他说什么呢?”欧先生问我。
这时的我们坐在一个巴西人开的咖啡店里,花园中种满了芭蕉,每一个小台子都被巨大厚实绿油油的芭蕉叶围着。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快一个月的时间了,那天我们在长途客运站把他的女儿从大客车的货仓中救出来,他要报警抓徐冬冬,我说那我就报警抓欧仰安,我要告她谋杀,还有从此我以后再也不见你了。
眼前的欧先生头发整齐,下巴刮得很干净,白净面色,穿着高领衫和两扣子的西装,我大四的上学期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六七年的时
间,我早就从那个二十一岁的小姑娘脱胎换骨,可是欧先生的面容身材神态几乎没有一点变化,他还是让人赞叹的成熟好看。我就那么看着他,手里搅动着咖啡勺子,我回忆着自己是怎么跟这么漂亮的人发出那种声嘶力竭的威胁,当时我说了那句话,其实已经下了再也不会跟他见面的决心了。
电话是他打给我的,说还是要喝杯咖啡聊一聊。我没答应,也没挂机,我们就在电话的两端僵持着,我脑袋里面是那天在机场送冬冬离开的场景,我看着他的背影,我没有那么难过,我为冬冬能够推进到人生的下一步而感到高兴,我觉得我也应该这样了。我好不容易不哭了,我认为自己不应该再去见欧先生。他像是总会知道我为什么犹豫似的,于是慢慢地给了一个理由:“那天,我说了,悦悦你累了,我们改天再谈。”
我记得这句话。这是一个口头合同的条款,他不报警了,所以我不应该不跟他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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