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他声音低沉温润,一如往日。只是朗俊的面上,染了凛冽之色。他终与旧年的他不一样了。
威严日盛,胸怀四海,他目光所及,已再也不是她所能瞭望得到的。
苏皇后有些心酸地垂下头,轻轻握住了赵誉的手。
张嬷嬷道:“娘娘才进了半碗碧粳粥,又有婉柔姑娘在旁陪着说话解闷,比昨日好了许多。”
赵誉料想那“婉柔”便是外头遇着的姑娘了,“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反握住苏皇后的手,劝她道:“好生养着,莫操心旁的。”
起身就要走。
苏皇后急道:“皇上!”
赵誉回过脸来,目光落在苏皇后蜡黄枯瘦的面上。他不着痕迹的别过头,笑道:“前朝还有事,大臣们在御书房等着呢。”
苏皇后便再怎么想留住他,也不能不懂事地耽搁他前朝的事,只得十分惋惜地点点头:“皇上慢走。”
待赵誉行出几步,听苏皇后又道:“婉柔,你替本宫送送皇上。”
外头有仪仗,身侧有大宫女岳凌,和赵誉近侍黄德飞,他何须旁人送?
赵誉顿了顿步子,想到苏皇后的病态,拒绝的话在唇边打了个转,终是没有吭声。
福姐儿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快步撩起帘子,轻声道:“皇上请。”
赵誉几步走出来,福姐儿无声跟在他后头。
殿中无数双眼睛朝她看过来。
福姐儿半垂眉眼,没有抬头看。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将如何唾弃她,猜忌她,轻视她,骂她不要脸,骂苏家急功近利,骂苏皇后不择手段。
一个未出阁的女孩,送到这深宫里来,在帝后身边伺候,不管怎样,她这名头,终是污了。
福姐儿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她试图抗争过,既无力对抗,只能顺应大势。无论是什么绝境,无论前头有怎样的艰险,她相信,只要固守住本心,她还是她自己。
福姐儿还是有些紧张的。
久在高位的人,便不言不语,也能从周身散发出叫人不敢轻忽的威严。赵誉在前,于她,便如一座随时即将倾覆而来的巍峨高山,叫她不敢掉以轻心,步步胆寒。
她规规矩矩地跟在落后赵誉半步的距离,或撩帘引路,或低声提醒。始终眉目低垂,并不打量赵誉的神色。
如果她这时抬起头,就能发觉赵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手腕。
广袖中忽隐忽现的一截皓腕,坠着上好的一对碧玉镯子。苏煜扬不曾亏待她,自小送入乡间的吃穿均是不吝价高的好东西。这两个月来,苏家更用无数进补珍品将她养的比从前更细白几分。
侧着的面孔,犹有几分稚气,只是媚骨初成,小荷才露,光华已现,浅裙轻饰,掩不住夺目颜色。
赵誉心中叹了声,不需回头,他知苏皇后必派人跟在后头,观察他对这少女的态度。
赵誉试图将声线放低柔些,到底心里意难平,出口的话不免有些尖酸刻薄。
“年节未远,皇后又在病中,如何穿得如此浅淡。皇后未曾赏赐新衣?”
既推了此人近前,是为媚色惑主,苏皇后已经如此算计,怎会不用其极?
他料想不错,初入宫中,福姐儿是被家中细细打扮过的。
林氏一走,苏皇后短暂休憩了一会儿,张嬷嬷替她收拾了房间,是她自行换了这套素淡的裙子。
福姐儿垂下头去,低声道:“九姐姐和小皇子如今尚未出百日。因长辈在前,又入宫侍奉,不敢着素服,仅以浅装聊表心意。”
她咬住嘴唇,眸中滑过一抹哀色,屈膝朝他行了一礼。“皇上既不喜,臣女今后再不敢了……”
赵誉容色一顿,眉目凝起。注视面前那双半垂的星眸,有淡淡凄愁盈在其间,浅笑中,携裹一抹悲悯。
他的女人故去了,同时带走了他企盼多年的子嗣,可他是帝王,照常上朝理事,照常抚恤六宫。
他没资格悲伤,甚至不能在人前提起,以免宫中惶恐不安,以免数不尽的“安慰”要送来面前。
他尚要顾念皇后,顾念她是不是伤怀,伤身。苏嫔在他眼底下一尸两命,他尚要抚慰苏家,免前朝肆意揣测,流言四起。
人们顾着哄他高兴,怕他沉湎于哀伤耽搁国事,于是纷纷来劝谏,要大办年宴,要筹备春季的大选,要把一个又一个的新人送到他身边,让他顾不上旁的,便如没有感情的动物一般,不断的去孕育新的生命。
只是从来没有人想过,他是真龙天子,可也是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
这是第一回 ,有人在他面前,说还记得苏嫔母子未过百天。
赵誉眸光波动,却也只是一瞬。
他是清冷睿智的帝王,岂会瞧不出后宫那些女人的粗劣把戏。
面前这女子的背景早有人打听了告知于他,是苏煜扬在外私生的女孩儿,被苏家遗弃十载,是在苏嫔殁逝后才被接回京城。
她甚至没见过苏嫔几面?会有什么姐妹情谊?
为苏嫔服素?
是想打感情牌,让他以为她重情重义,因此对她另眼相看么?
赵誉眉目陡然变得森冷。
天威难测,雷霆在前,福姐儿身前的空气陡然冷了几分。她瑟瑟抬眼,赵誉眸中含怒,嘴角讥诮地挂着冷笑。那座高山终是倾覆而下,阴影笼在上空,……福姐儿心里不是不恐惧的。
苏婉云被送回家中,有林氏护着,又是自小长在苏老夫人膝下,苏家再不高兴,也不至如何责罚。可她不同,她和她们有何情分可言?她被接回来,本就是为着这一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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