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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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晚自习,十三班的同学都习惯了刘奶奶送煮好的白水蛋过来。

这不,第二节晚自习刚开始,刘奶奶就拎着一个大布袋蹒跚着走了进来,从第一位开始给同学们发鸡蛋。

发到张惜蔚那边儿时,刘奶奶注意到她换了座位,似乎想说什么,被张惜蔚堵住了,她只好继续给别的同学发鸡蛋。

一中一般不让外人进来学校,但刘奶奶是个例外,校长特地叮嘱过,老太太要是晚自习过来送鸡蛋,不要拦她。

门卫也认识刘奶奶,刘奶奶常常来学校收破烂,瓶子,废纸,什么值钱就收什么。

刘奶奶今天跟以往一样只煮了五十八个鸡蛋,发到最后一排,只剩下一个鸡蛋。

她看了看周厌语,又看了看谢酌,满是皱纹的手有点颤抖,似乎想不通为什么少了一个鸡蛋。

“我,我是不是少煮了一个鸡蛋?”刘奶奶自言自语,最后一个鸡蛋不知道该给哪一位同学。

她认识周厌语,这孩子以前是跟她家蔚蔚坐一块儿的,这学期不知道怎么就搬到了后面。

“没有。”周厌语说,“他是这学期刚转来的新同学。”

刘奶奶啊了一声,迟缓地点点头,但最后一个鸡蛋她仍然不知道该给谁。

“奶奶,鸡蛋您留着吧,”周厌语说,“我跟新同学最近都有点儿鸡蛋过敏,不能吃鸡蛋。”

“过敏啊?”刘奶奶有点紧张,“怎么会鸡蛋过敏呢?看过医生了吗?严重不严重呀?”

“没事儿。”谢酌很好地接过同桌的新剧本,笑眯眯地说,“奶奶您别担心,我们都去过医院了,您闻闻,我同桌她身上还有一股药味儿呢。”

周厌语:“……”

暗暗踩了他一脚。

谢酌缩回脚,瞄她。

周厌语若无其事回视他。

顿了两秒,谢酌侧过脸,低低笑了起来。

他的同桌闹起小脾气,怎么还有点可爱呢。

也许是谢酌的脸天生容易讨人好感,他又会说话,几句话就说服了刘奶奶,刘奶奶握着最后一个鸡蛋,脚步蹒跚着离开了班级。

班里却没有一个人谈论关于刘奶奶的话题。

其实这是不正常的,但大家都好像暗中约定好了什么,在班里绝口不提关于刘奶奶的事情。

他们会提前收好垃圾里的瓶子废纸,单独放到一边,偶尔也会帮刘奶奶把破烂拎到楼下,再目送刘奶奶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远。

却不会在班里说起任何一句关于刘奶奶的话。

周厌语和谢酌都以为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没想到,临近放学,刘奶奶突然又来了。

“这是……”周厌语难得说不出话来。

刘奶奶一手一个热乎乎的白煮蛋,从后门悄悄进来,到了他们俩桌旁,把鸡蛋递给他们,小声说:“现在过敏没关系,天气冷,这鸡蛋过两天也能吃呢,等你们好了再吃,也行的。”

周厌语愣愣看着老太太皮肉松弛的手伸到眼前,老太太拉起她的手。

手心骤然一沉,热乎乎的鸡蛋壳紧紧贴着整只手最敏感的地方。

她忽然感觉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烫着了。

她不知道谢酌是不是和她一样,有点无措,心里也有点酸。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奶奶辈的长辈如此诚挚待她,也许是因为她在刺猬壳里藏得太久了,一旦外界温度突然发生变化,她都会有点难以自制的惊慌和手足无措。

明明和以前的每个星期三一样,只是收到一个没什么味道的白水蛋而已,她大可以和过去每个月月末一样,给班长一张钞票,然后由班长统计整理,把全班凑起来的钱装进信封里,匿名偷偷放到刘奶奶家的门缝里。

周厌语晚上回去没怎么睡好觉,白水蛋就放在桌上,搁在小台灯旁边。

隔壁室友的桌上放着一袋苹果,一袋小金桔,还有两小包杏仁,以及一堆剥了一半的核桃。

新室友那边放着两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酸奶喝了一半,塑料吸管还插在封口上,旁边搁着一本精装小说,《月亮与六便士》封面上的金色弯月像是一只满含笑意的眼睛,闪着一点点的星光。

周厌语梦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晚上,父亲周枟桉把她抱进怀里,慢慢给她读《月亮与六便士》。

她那时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不明白为什么男主角要抛弃妻子和孩子去另一个地方,她问父亲为什么。

不等父亲回答,余安楠就拿着另一本书敲了敲父亲脑袋,笑骂他说小语才几岁就给她讲这种故事?

余安楠当时拿的是什么书来着?

睡梦中的周厌语试图去看余安楠手里那本书。

离得很近了。

她忽然听见父亲在读一段十分熟悉的对白。

然后她看见小小的自己很快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周枟桉摸了摸她的脸,笑着合上书,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周枟桉手里那本书是《小王子》,余安楠用来敲他脑袋的那本书。

她刚想张口喊一声爸爸,却见眼前的画面忽然发生变化。

医院门口的救护车进进出出,手术室上面的红灯亮得刺眼,病人疼痛的哀嚎声,与家属失去亲人之后的绝望哭泣声混杂在一起,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某种金属落进医用托盘时发出的“叮”,手术室上面的红灯终于变成了绿灯。

周厌语也彻底醒了过来。

恍惚间,她隐约嗅到一股医院的味道,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医生身上带着的淡淡血腥味,以及死人身上若有似无的冰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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